第一章(第4页)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骨头摩擦声,从那副巨大的骨架里传出来。
它那颗深陷在肋骨里的、狭长的头骨,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向下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那对浑浊的、深色的玻璃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在内部缓缓转动了一下。
然后,死死地锁定了站在祭坛前、喘得像破风箱的我。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我的天灵盖。
03
消息是豁牙送来的。
这小子吓破了胆,裤裆湿了一片,连滚带爬冲进我那个快散架的破门,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
死...死…死了!耗子嘴…他妈的…死…死透透的了!
他那豁口的牙直打颤,口水混着眼泪鼻涕一起淌。
废车场深处。
耗子嘴那辆喷了金漆、骚包得不得了的改装皮卡屁股后面,围满了人又不敢靠太近。
风里飘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焦糊肉味,混着汽油和铁锈的腥气,闻一口能把人胃从喉咙里顶出来。那杂种像条被钉死的死狗,光着下半个身子,撅着腚。
皮卡车头撞瘪了,驾驶座上全是喷溅状的、半凝固的暗红血迹。
有人手贱,估计是豁牙这种想拍马屁的蠢货,按了启动键。引擎突突响了几下,排气管喷出一股裹着火星的浓烟,那塞在管口的东西瞬间被点着了,腾起一小簇蓝幽幽的火苗,发出滋滋的声响,焦臭味儿猛地炸开,顶得围观的人一阵干呕后退。
耗子嘴那张横肉脸凝固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里,眼珠子鼓得像要爆开,舌头吐得老长,发紫发黑。
真他妈是魂飞魄散!
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我天灵盖,烧得眼前血红一片。
我喉咙里嗬嗬两声,是笑,又不像笑,像野兽在嚎。
痛快!他妈的痛快!
那玩意儿塞排气管点火......灵了!
那骨头架子真他妈灵!
疤脸还对我说过什么代价很大......
呵呵,不重要了。
大仇已报,我的命都可以随时被拿去!
回到我那狗窝一样的铁皮房,天已经擦黑。
门轴生锈,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
屋里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混杂着角落里堆着的空酒瓶散发出的残余发酵气息。
没开灯,我把自己摔在那张咯吱作响、露出海绵的破沙发上。
黑暗像冰冷的潮水涌上来,裹住身体,也暂时裹住了脑子里那些翻腾的东西:小满墓碑上淋漓的红漆,狒狒骨架上那对浑浊的玻璃眼珠,还有耗子嘴烤焦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死寂。
没有欢呼,没有解脱,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血腥气的疲惫。
我像个被抽掉筋的人偶,在铁皮屋里游荡。白天蒙头大睡,晚上被肺里的哨音和骨头缝里的冷疼折磨醒,就对着窗外的黑暗发呆。
第四天晚上,风特别大。吹得外面堆着的废铁皮哗啦啦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窗户糊着的破塑料布被撕扯得呼啦啦鼓噪。
我蜷在沙发里,裹着发霉的毯子,听着风声,眼皮沉重。肺里的疼痛似乎也麻木了些。
就在这时。
咔嚓!哐当——!
不是风声。
是木头断裂的脆响,就在我头顶上方!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屋顶上!整间铁皮屋都猛地一震,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的缝隙里筛落下来,迷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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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声更尖锐、更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炸响。
是窗户!
那扇对着后巷、用几块破木板和铁皮勉强钉死的窗户!
一股带着浓烈腥锈味的恶风,像刚从屠宰场捞出来的烂肉和废机油搅在一起,猛地灌了进来!
黑暗的窗口,一个东西撞碎了外面钉着的木板和铁皮,带着无数碎屑和灰尘,像颗炮弹般砸了进来!
咚!
沉重地落在地板上,激起更大一片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