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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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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3页)

一桶腥臭发黑的红油漆泼在簇新的墓碑上,婊子两个油漆字顺着石面往下淌,像血泪。

我抄起铁锹扑过去,肺里火烧火燎,眼前发黑。

他们灵得像耗子,躲开了。

我拼尽全身力气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豁出去半条命从豁牙脖子上扯下来一个大金牙,我也被他们打得躺在地上。

那金牙是耗子嘴赏给他的,他挂在脖子上用来证明老大对他的恩宠。

他们大笑着钻进破车跑了。

我跪在女儿的坟前,墓碑上的红漆往下滴,砸在冻土上,像一个个不会愈合的血洞。

婊子我十六岁的囡囡,只是想挣个干净钱去读书!

冰冷的恨意混着油漆的刺鼻味儿,堵死了喉咙。

就在那一刻,老矿工疤脸喝醉后说的胡话,突然像淬了火的钉子扎进我脑子里:

......北边老林子里头......废了不知多少年的婚礼堂......邪性!里面供着个狒狒骨头架子,披着烂婚纱......说是‘蛾摩拉的新娘’......活腻歪的,拿血食去许愿......灵得很......代价也他妈大…

代价

去他妈的代价!

耗子嘴必须死得比我囡囡惨一万倍!

我翻出半瓶劣质玉米威士忌,灌下去,火辣辣地压住肺里的咳喘。

背上一捆粗麻绳,塞了把豁口的匕首,带上耗子嘴那颗带血的、从豁牙脖子上硬扯下来的金牙——狗杂种镶了满嘴金,就这颗门牙最大,沾着豁牙被我揍出来的鼻血。

天蒙蒙亮,我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北边钻。

没有路。只有比人还高的铁杉、扭曲的橡树,和纠缠不清的藤蔓荆棘。

腐烂的落叶堆在下面,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大腿根,冰冷的腐殖质汁水灌进胶鞋。

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儿。汗水糊住眼睛,荆棘撕开衣服,在胳膊上、脸上划出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林子里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像拉锯的喘息,还有偶尔响起的、不知名野兽的短促嚎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凭着疤脸模糊的描述和矿工对山势走向那点残存的直觉,我像头快累死的骡子,在密不透风的绿海里挣扎了两天一夜。

带的干粮啃完了,渴了就嚼带水的藤蔓,苦涩的汁液刺激着干裂的喉咙。

第三天下午,林子豁开一道口子,像被巨斧劈开。

废墟就在那儿。

不是什么正经教堂,就是个小破木头房子,歪斜着杵在一片洼地里,半边屋顶塌了,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被剥了皮的肋骨。

空气里有股味儿,木头过度腐烂的霉味儿混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到几乎闻不见的腥甜,像铁锈泡在变质蜂蜜里。

推开那扇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门。

里面更暗。

腐烂的地板踩上去软绵绵的,随时可能塌陷。四处散落着朽坏的木条和碎玻璃。

正前方,一个小小的台子,像个被遗忘的戏台。

它就站在那儿。

一副巨大的狒狒骨架。惨白,泛着陈年骨殖那种不健康的黄。骨头粗大得惊人,尤其是那对臂骨,长得不成比例,垂在身体两侧。空洞的眼眶里,嵌着两颗东西。

不是骨头,是某种深色的、浑浊的玻璃珠子,此刻死寂地对着门口的我。它头上,歪歪斜斜地罩着一块破烂不堪的织物,勉强能看出曾经是白色的,残留着几点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蕾丝边烂成了絮状,垂下来。它身上还套着半件同样朽烂的、看不出原色的纱裙,几根肋骨戳破了布料。

这就是蛾摩拉的新娘。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地底渗上来,缠绕着我的脚踝。绝望和恨意像滚开的水在胸腔里沸腾,压过了恐惧和肺部的剧痛。

我踉跄着冲上那吱呀作响的破台子,每一步都感觉地板在呻吟。腐烂的木头味和那股腥甜气更浓了。

掏出那颗金牙。耗子嘴的标志,权力的狗屎象征,还沾着他马仔的血。

我把它狠狠攥在手心,棱角硌得生疼。

听着!烂骨头架子!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在死寂的破屋里撞出回响,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肺撕裂般地疼,但我不管了,把所有的怨毒都吼出来:

给我弄死耗子嘴!弄死那个栽赃我闺女、逼死她的杂种!

我用尽全身力气,像要把毕生的恨都砸出去,把沾着血的金牙狠狠摔向狒狒骨架脚下的祭坛,一个用几块烂砖堆起来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小平台。

我要他死!口水混着血沫喷溅出来,让他那根作孽的玩意儿!塞进他妈的汽车排气管里!点火!给我把他烧成灰!魂飞魄散!听见没有!魂飞魄散!

吼声在空洞的教堂里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沉、更重。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骨头摩擦声,从那副巨大的骨架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