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我深吸一口气,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的手,划开了接听键,撒下了我职业生涯中第一个,也是最无耻的谎言。
导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有新发现吗电话那头,张立国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温度,像一块冰冷的钢铁。
……还在排查,我强迫自己镇定,暂时没有重大发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几秒钟的静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然后,张立国用他那标志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追问了一个极其刁钻的细节。
我记得现场勘察报告提过,死者厨房的调料架有轻微移位,但没有倾倒。你二次排查时,有没有留意到架子底座的灰尘痕迹有什么异常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太过精准,像一把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我根本没留意过!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本食谱和U盘上!
我那零点几秒的迟疑,在电话的静默中被无限放大,成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罪证。
我最终含糊其辞地回答:……痕迹不明显,还在分析。
这个回答,不符合平时那个专业、严谨的江晚。这个瑕疵,成了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立国没有戳穿我。他只是用平稳得可怕的语气,下达了一个让我血液冻结的命令:
很好。今晚收队前,把现场搜集到的所有电子物证,包括存储设备,全部登记入库,并提交初步的检验报告。我明早开会要用。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嘟——嘟——
忙音像丧钟一样在我耳边回响。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重案组组长了,我只是一个谎言即将被导师揭穿的骗子,一个被逼入死角的赌徒。
这不是一个常规要求,这是他基于我那一瞬间的迟疑而设下的、一次精准的压力测试。一个无法拒绝、不容辩解的最后通牒。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的赌注,即将面临强制清算。
我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有两个选择,而每一个都通向毁灭:
交出U盘,沉默会被立刻定罪,真凶将永远逍遥法外,而我,将成为那个毁掉一切的蠢货。
不交U盘,我就是公然抗命,罪加一等。张立国会亲自来这间公寓搜查,然后,他会亲手给我戴上手铐。
恐慌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死死攥住那枚U盘,它的金属外壳冰冷刺骨。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行动!
我的大脑在极度的压力下,迸发出了一个孤注一掷的、更加疯狂的计划。
这枚U盘里的邮件备份太过完美,完美得就像伪造的。但我需要证据,需要能证明它被篡改过的技术证据。我无法在这间公寓里做到,唯一能做到这一切的地方,只有市局的技术科法证实验室。
我决定了。
今晚,就在张立国设定的最后期限之前,我要利用我的权限,潜回我最熟悉的地方。
我要像个小偷一样,夜探警局技术科。
我知道,技术科新更换的门禁系统,在每晚零点会有一个三十秒的重启窗口期——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从这枚完美的物证内部,挖出能证明它是一个陷阱的证据。
我要用一场更大的罪行,来证明我犯下的第一个罪行,是正确的。
5
午夜。
空气是冷的。我的心是冰的。
我像个真正的罪犯一样,躲在市局对面的阴影里。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包括我此刻正死死盯住的那扇门——技术科的后门。这套全新的高保安防门禁系统,是我的杰作,是我去年亲自监督安装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没有记录在官方手册里的秘密。
当初,我力排众议,坚持给系统留下了一个三十秒的工程师后门,密码只有我和导师知道。我的理由是:为了应对任何可能导致系统瘫痪的紧急情况。
现在,我就是那个紧急情况。我正在用我曾经的功绩,来背叛我自己建立的秩序。
23点59分。
我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每一下都像在敲击我的心脏。我的呼吸和那节拍同步,短促,压抑。
还有十秒。
五秒。
时间归零。
我像一头捕食的猎豹,从阴影中猛冲出去。柏油路面在我的脚下飞速后退,我的肺像要炸开。三十秒,我只有三十秒。
冲到门前,指尖在密码器上飞速按下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指令。绿灯亮起,电磁锁发出微弱的咔嗒声。
门开了。
我闪身而入,反手将门带上,门在我身后自动落锁。
成功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服务器指示灯在单调地闪烁,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电子元件混合的味道,都曾是我安全感的来源。但今晚,我是一个入侵者。
我不敢开灯,摸黑走到我最常用的那台分析终端前,开机。主机发出的低沉嗡鸣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