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页)
我不敢开灯,摸黑走到我最常用的那台分析终端前,开机。主机发出的低沉嗡鸣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U盘,那个幼稚的笑脸在屏幕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我的手在抖,但我强迫自己稳住,将它插进了USB接口。
屏幕亮了。我熟悉的分析界面跳了出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吧,只要让我找到一丝文件被修改过的痕迹,一点点时间戳的异常,就够了。只要一点点,我就能证明这不是我的背叛,而是一次自救。
进度条开始读取。
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九十……
我的希望在随着那蓝色的进度条一点点升起。
然而,就在进度条即将走满的瞬间,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鲜红的、占据了整个屏幕的警告弹窗。
上面只有一行字。
访问被拒绝。权限覆盖者:张立国。
那行红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掉了我视网膜上所有的图像,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
啪!
头顶的灯,毫无征兆地全部亮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的右手先于大脑做出反应,闪电般摸向腰间——却只摸到一片空荡荡的皮革。
那个落空的、本能的战斗动作,让我彻底僵住了。
我被缴械了。
等我适应了光线,放下手时,我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是张立国。
他穿着一身整齐的警服,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失望。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
完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办公桌上。我顺着他的视线,透过他办公室的玻璃墙看进去——在他的办公桌上,在台灯柔和的光晕下,赫然放着一枚U盘。
一枚和我手里这枚一模一样的、带着幼稚笑脸的U盘。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他知道我藏了物证,甚至可能在我之前就拿到了真正的U盘。他换掉了它,给了我一个假的,一个他设置了权限陷阱的诱饵。
今晚的一切,他不是在等我的报告,他是在等我自投罗网。
我被带进了他的办公室。那枚作为诱饵的U盘被他随意地丢在桌上,和我试图分析它的罪证并排放在一起。
我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导师,你听我解释,这是个陷阱,是林皓……
够了。他打断了我,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推到我面前。档案上贴着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笑得很阳光。照片下面,是两个我从未见过的字:李伟。
五年前,缉毒队最有前途的卧底,张立国看着那张照片,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沙哑,他坚信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挖出幕后黑手,所以截留了关键情报,绕开了所有程序。最后,他的尸体在码头的集装箱里被发现,身上有三十七处刀伤。
他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将我凌迟。
我不会眼看着你变成第二个李伟。
那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心脏。我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碎,化为乌有。
原来,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试图揭开真相的警察,只是一个即将失控、重蹈覆辙的李伟。他不是在审判我,他是在……拯救我。用一种最残忍、最彻底的方式。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起,肌肉因僵硬而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干呕的、破碎的笑声。
我明白了。我说。
桌上已经放好了一份辞职报告和一支笔。我没有再看他一眼,拿起笔,在签名栏上写下了我的名字。江晚。那两个字,此刻看起来陌生得可怕。
警徽,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还有你的配枪。
这个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我的手伸向胸口,那枚警徽的金属边缘硌着我的指尖,冰冷,沉重。我曾经以为,我会戴着它直到退休的那一天。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它从制服上剥离下来。那个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像是在撕扯我自己的皮肉。
我把它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然后是枪。我解开枪套,将那把陪伴了我三年的配枪拿了出来,退下弹匣,放在警徽旁边。它曾经是我手臂的延伸,是我正义的化身。现在,它只是一块冰冷的钢铁。
我被剥夺了。
我被剥夺了身份,剥夺了信仰,剥夺了我赖以存在的一切。
我站起身,没有再看张立国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技术科,走出了这栋我曾以为会奉献一生的市局大楼。
外面的空气依旧冰冷,城市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没有意义的光斑。我像一个游魂,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被我的世界放逐了。
我在一个路口停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