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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5页)

谢凛猛地夺过,展开。

纸上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言辞清晰果断,列陈三条:一,入门三载,无所出,犯七出之条,自请下堂。二,夫主冷遇,夫妻情分早绝,名存实亡。三,自请下堂,不敢污侯府清誉,净身出户,只求归还嫁妆(注:嫁妆单子已附后),从此婚嫁各不相干。

下面赫然是她的签名和指印。旁边,还放着一枚小巧的玉印,正是他当年给她的那枚掌中印,象征着侯府世子妃那点微末权力,她从未用过,此刻却冰冷地放在那里,像是最后的告别。

净身出户只求归还嫁妆她倒是撇得干净!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瞬间席卷了谢凛!她竟敢!她怎么敢!

她人呢!他低吼,声音骇人。

少、少夫人说,文书送到,她便……便不算侯府的人了。此刻……此刻怕是已经……管家吓得扑通跪地。

谢凛一把揉碎那封休夫书,眼底猩红一片,旋风般冲出门,直扑东厢!

东厢院落,空荡寂静得可怕。

房门大开,里面整洁得过分,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被抹去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三年。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她常用的冷梅香。

她走了。

真的走了。

不是威胁,不是欲擒故纵。她竟真的用这种决绝到近乎羞辱的方式,将那纸契约摔回了他的脸上!

谢凛僵立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胸口剧烈起伏,那揉皱的休夫书在他掌心攥得死紧。窗外阳光炽烈,他却只觉得一股冰寒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竟真的不要这侯府世子妃的位置了。

她竟真的……敢不要他。

沈倾走得干脆利落,如同秋风扫落叶,未在永宁侯府留下丝毫眷恋的痕迹。除了那一纸惊世骇俗的《休夫书》和那枚冰冷的玉印。

最初的震怒过后,谢凛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与荒谬。一个商户女,离了侯府的庇护,离了他,她能去哪里不过是欲擒故纵的伎俩,以为这样便能逼他低头他冷笑着将那揉皱的休书掷于地上,命管家带人去搜,定要将她请回来严加管教。

然而,派出去的人回报:少夫人的嫁妆车辆三日前已持对牌出城,手续齐全,无人敢拦。至于少夫人本人,离府后并未回沈家本宅,而是入了城南一处三进宅院,那宅子地契主人名讳陌生,并非沈姓。

谢凛坐在书房,听着管家战战兢兢的回报,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封被展平后又捏出褶皱的休书就摊在一旁,像一道刺目的嘲讽。

查。他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冷冽如冰。

永宁侯府的势力开始悄然运转。起初,谢凛以为这不过是沈倾不甘寂寞的小打小闹,或许靠着沈家余财置办了些产业,藏匿起来与他置气。但随着探查的深入,回报的消息越来越令人心惊。

城南那处宅子只是冰山一角。京畿之地,短短三年间悄然崛起的数家生意红火的绸缎庄、粮行、车马行,背后隐约都有沈家资本的影子,但其经营手法老辣,打通关节的手段高超,绝非寻常商贾所能为。更有一条模糊的线索指向漕运——近年有几条利润丰厚的新航线被一个神秘商会把控,连侯府的人一时都难以探清底细。

所有这些产业的资金流转、人员调度,最终都隐隐指向一个藏在幕后的指挥者。时间点,恰好与沈倾嫁入侯府这三年重合。

谢凛看着密报,指尖发冷。那个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温婉恭顺,甚至被他用一纸契约轻易打发的女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织就了这样一张商业网络她每日在那一方小院里,看的不是女则女训,而是这些账本契书她每次所谓的归宁,实则是去运筹帷幄

一种被彻底愚弄、蒙在鼓里的羞耻感混杂着巨大的震惊,狠狠攫住了他。

然而,更让他心惊肉跳的还在后面。

一名深入调查的心腹带回一个极其隐秘的消息:约半年前,南城茶社那场针对沈倾的刺杀,事后曾有东宫卫率的人暗中调查过,并且似乎清理过一些痕迹。而几乎在同一时期,沈倾名下几家商行的货物在通过几处紧要关卡时,遇到了些意外的便利。更有甚者,有人曾在东宫属官出入的隐秘茶楼外,远远瞥见一个戴着帷帽、身形极似沈倾的女子被恭敬引入。

太子!

谢凛猛地站起身,书案被带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太子与那位权重王爷势同水火,已是朝中公开的秘密。若那日杀手真是王爷所派,沈倾因此与东宫搭上线……她提供钱财消息还是利用商路为东宫办事

他想起宫宴那晚她拾到的印,想起她当时平静无波的眼神,想起南城遇险时她异于常人的镇定和那句意有所指的碍了谁的事……原来,那不是巧合,更不是无知无畏!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做了他三年妻子的女人。她不是空有美貌的草包,也不是只知道攀附权贵的庸俗商女。她是一匹藏在羊皮下的狼,冷静、狡猾、野心勃勃,在他疏忽大意之时,已悄然将触角伸到了他都无法轻易触及的深渊。

而她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因为羽翼已丰还是因为……找到了更强大的靠山,不再需要侯府这块跳板那纸休书,是蓄谋已久的解脱!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谢凛低吼,额角青筋跳动,眼底是骇人的猩红。他无法忍受这种失控,无法忍受自己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上,更无法忍受……想到她可能投入太子阵营,与他,与永宁侯府站在微妙的对立面。

一种强烈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恐慌感攫住了他。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他不爱,她也只能是他的!岂容她如此轻易脱身,甚至另攀高枝

就在谢凛动用所有力量疯狂搜寻沈倾下落时,京城商圈与交际场中,却悄然流传起一些新的风声。

城西朱雀大街上,一座修缮一新的奢华宅邸挂上了沈园的匾额,门前车马渐多,皆是非富即贵。昔日沈家那位低调和离归家的嫡女,似乎并未如人们预料的那般黯然失色,反而以一种更耀眼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人前。

她不再仅仅是永宁侯府的下堂妇,更是手握惊人财富、与各方势力都有往来的神秘女商人。有人说她得到了海外巨贾的支持,有人说她与江南织造关系匪浅,更有人隐晦地提及东宫……

而真正引爆流言的,是几日后从沈园传出的一则消息:沈娘子欲觅一合作盟侣,不拘家世门第,唯才德、实力是举,共图商海伟业。消息说得含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合作盟侣,与招婿何异

一时间,京城哗然。

一个和离过的妇人,竟敢公然放出这等消息然而,联想到沈倾手中掌握的财富和可能的人脉,又让不少野心勃勃或家道中落亟待资金注入的世家子弟、官员旁支颇为心动。毕竟,财富动人心,若能借此搭上东宫线,更是稳赚不赔。

沈园门前,竟真的开始出现一些精心打扮、手持名帖前来拜访洽谈的男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传到了永宁侯府。

谢凛正在书房听着属下关于漕运线索再次中断的禀报,管家便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连礼数都忘了,结结巴巴地将市井流言和沈园招婿之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