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页)
谢凛正在书房听着属下关于漕运线索再次中断的禀报,管家便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连礼数都忘了,结结巴巴地将市井流言和沈园招婿之事说了出来。
书房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汇报的下属大气不敢出。
谢凛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指节却因用力握着茶杯而泛出青白色。忽然,咔嚓一声,上好的白瓷杯在他手中生生碎裂,瓷片割破掌心,鲜血混着茶水蜿蜒流下,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招婿
她竟敢招婿!
在他还在为她的安危、她的去向焦灼疯狂时,她竟已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再次售卖出去这次又想换什么更大的财富更高的权势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彻底羞辱的刺痛,瞬间焚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眼前闪过她可能对别的男人展露笑颜、甚至曲意逢迎的画面,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暴戾再也无法抑制。
他甚至来不及处理手上的伤口,猛地起身,带倒了一地的公文碎片,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直冲而出。
马车在沈园门口被拦下。
门房见来者气势汹汹,且衣着不凡,不敢怠慢,却依旧坚持通传:这位爷,请问您有拜帖吗我家主人今日……
话未说完,已被谢凛一脚踹开!
他带来的侯府护卫立刻上前,与控制沈园门户的守卫对峙起来,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谢凛看也不看,径直闯入园中。园内景致清雅,一步一景,显然花费了巨资和心思,与他记忆中侯府东厢的冷清简陋天差地别。这认知更是火上浇油。
他循着人声和隐约的丝竹声,一路闯到一处临水的花厅外。
厅内,沈倾正与一位身着锦袍、看似世家子弟的年轻男子对坐饮茶。她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襦裙,发髻松松绾就,只簪了一根碧玉长簪,脂粉未施,却越发显得清丽出尘,气度从容。她正微微侧耳听着那男子说话,唇角含着一丝浅淡而得体的笑意。
这一幕,落在谢凛眼中,刺目得让他几乎发狂。
滚出去!他盯着那锦衣男子,声音嘶哑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谢凛身上骇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茶盏都打翻在地,慌忙起身。
沈倾脸上的笑意淡去。她抬起眼,看向门口不速之客,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失态。
她轻轻对那吓呆的男子颔首:李公子,今日暂且到此,合作之事,改日再议。语气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李公子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花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门外不敢靠近的下仆。
沈倾缓缓起身,目光落在谢凛依旧滴着血的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淡:谢大人擅闯民宅,不知所为何事若是公务,还请出示驾帖。若是私事……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弄,我与大人,似乎已无私事可叙。
她的冷静和疏离彻底激怒了谢凛。
他一步步逼近,带着一身血腥和戾气,直到将她困在花厅的朱漆柱子与自己之间,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
无私事可叙他低笑出声,笑声却冰冷刺骨,沈倾,谁给你的胆子嗯刚离开侯府几天,就迫不及待地在这里搔首弄姿,公然招婿你就这般离不得男人还是嫌我谢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一心攀高枝的大佛!
他的话刻毒至极,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沈倾的脸色白了一瞬,但很快,那抹苍白被一种更深的冷冽覆盖。她仰头直视着他猩红的眼睛,毫不畏惧:谢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如今是自由身,做什么,与谁交往,招不招婿,都与大人无关。大人是以什么身份来过问我的私事前夫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嘲讽。
自由身谢凛猛地伸手,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并未用力,但那充满威胁和掌控意味的动作,却让沈倾呼吸猛地一窒。你是我谢凛明媒正娶的女人!一纸荒唐休书就想抹掉做梦!只要我不同意,你生是我谢家的人,死是我谢家的鬼!
他的指尖冰冷,沾着黏腻的血,贴在她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沈倾没有挣扎,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的温度彻底冷了下去,像是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
明媒正娶她重复着,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讥讽,谢凛,你忘了吗
她抬起手,不是去推开他,而是轻轻抚上自己被他掐住的脖颈,指尖冰涼,与他染血的手指形成诡异对比。
忘了我是怎么进的你谢家门忘了那纸契约忘了你三年来的冷遇和羞辱忘了你心上人苏小姐的存在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扎向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
现在来说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晚了。
她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最后那点遮羞布彻底撕碎:
那份放妻书,是你亲手盖的章。
谢凛浑身剧震,掐着她脖颈的手猛地一松,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
那份休夫书……他当时暴怒之下,为了尽快将她抓回来,为了否定她那可笑的自请下堂,确实……确实在那份她呈上的、证明此事已了结的文书上,盖下了他的私印!他当时只想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宰,盖印意味着他收到并处理了此事,意味着她依旧在他掌控之下!却未曾想……
沈倾抚着喉间被他掐出的红痕,以及沾染上的他的血迹,看着他骤然失血、震惊乃至闪过一丝慌乱的脸,唇角那抹笑意变得冰冷而残忍。
白纸黑字,印鉴俱全。谢大人,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