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留下干脆利落背影。
谢凛站在原地,看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银楼门口光亮里,手指无意识捻了捻。柜台光滑琉璃表面,模糊映出他此刻冷沉面色,以及苏婉柔那张写满无措委屈的娇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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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觉,这银楼里馥郁熏香,闷得人透不过气。
回侯府,沈倾直接去书房。
非谢凛那间戒备森严主书房,而是她自己在东厢辟出的小小书房。窗明几净,布置简单雅致,更多是各类账册、文书舆图。
她屏退左右,只留挽星门外守着。
窗扉微开,初夏的风带庭院草木清新气息送入,吹散银楼里那点令人不快黏腻香味。
她铺开一张宣纸,镇纸压平,然后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信是父亲心腹今日刚送来,关于江南漕运新开辟的一条私路,利益巨大,却也风险暗藏,需她最终定夺。
她提笔蘸墨,略一思忖,便开始落笔回信。字迹清秀挺拔,却透股不容置疑决断力。写至关键处,她腕间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她及时移开,指尖却不可避免沾上一点墨渍。
她看那点墨渍,恍惚间,竟想起半年前新婚夜,那纸契约上,自己指腹摁下的那抹血痕。
当时只觉冰冷屈辱,如今看来,倒像解脱烙印。
她低头,轻轻吹干纸上墨迹,唇边泛起丝冷峭弧度。
也好,互不相干,各自为政。这侯府四方天地,困不住她沈倾。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深宅妇人的尊荣,而是能握在自己手中、实实在在的东西。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预示一场夜雨将至。
书房内烛火早早点亮,将她伏案疾书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沉静,专注,与这侯府后院所有的哀怨怅惘,毫不相干。
时光荏苒,忽忽两年有余。
沈倾的日子过得极有规律。表面,她是侯府那位低调得几乎被人遗忘的世子妃,谨守本分,深居简出。内里,她手中掌握的财富与脉络,已悄然织成一张细密而有力的网。
她利用侯府这块跳板,虽不得谢凛青睐,但永宁侯世子妃这名头,在某些场合足以敲开不少原本对商户紧闭的门扉。她从不主动用侯府名头行事,但旁人总会因这层关系多给几分薄面,或行几分方便。她心知肚明,利用得恰到好处。
她的陪嫁铺子,原本只在江南一带颇有声名,如今已悄然北上,在京畿重地站稳脚跟,甚至触角延伸至运河漕运、边关马市。她做事稳妥,往往通过代理人出面,自己隐于幕后,账目资金流转则通过沈家旧日可靠渠道及她这两年来暗中培植的心腹,竟是滴水不漏。
银钱如活水,源源不断汇入她掌中。她购置田产,暗中收拢因朝局变动而落魄出售的古籍字画、古董珍玩,这些既是保值之物,亦是将来打通更高层关系的敲门砖。
她偶尔仍会与谢凛在府中不期而遇。他似乎更忙了,眉宇间常带着公务劳神的冷肃,周身气势也愈发深沉难测。有时,他会看她一眼,那目光较之从前似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审视,但她从不回应,依旧疏离地行礼、避开。
有次宫中夜宴,命妇皆需出席。沈倾按品大妆,坐在勋贵女眷席末,安静得像一抹影子。席间,或有议论朝局,或有炫耀恩宠,她只垂眸静听。忽有内侍匆匆而来,与谢凛低语几句,他面色微凝,起身离席。沈倾无意间抬眸,瞥见他离去时袖角掠过桌案,一方极小印章从袖中滑落,滚至地毯边缘。
无人注意。
沈倾目光微凝,那印章材质特殊,是极罕见的鸡血石,刻痕虽看不清,但谢凛贴身之物,绝非寻常。她不动声色,待无人留意时,假意失落耳珰,俯身拾取时,指尖极快地将那枚小印拢入袖中。
宴席散后,她寻了个机会,于宫门甬道旁,在他必经之路等候。见他走来,她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恭顺疏离模样,掌心托着那枚小印:大人,您的物事落下了。
谢凛脚步顿住,目光先落在她脸上,继而看向她掌心那枚印。他眼底倏地闪过一抹极锐利的光,几乎是立刻伸手取回,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冰凉一片。
他握紧那枚印,盯着她,声音比指尖更冷:你看了
妾身不知此乃何物,只是见从大人袖中掉落,恐大人急需,故在此等候归还。她答得滴水不漏,眉眼低垂。
谢凛审视她片刻,那目光似要穿透她这副温顺皮囊。最终,他只冷硬地道了句:多事。便攥紧印章,大步离去。
沈倾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宫灯影里,缓缓收拢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以及那枚印章上深刻凌厉的刻痕。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多事或许吧。但这枚印,她虽未细看,那惊鸿一瞥的规制和刀工,已让她心下有了几分猜测。这绝非普通私印。
又一年春,漕运上新开的私路出了点岔子,牵扯到一批要紧货物,押运的管事被人扣下,对方来头不小,似是某位皇亲国戚门下。消息递到沈倾这里,颇为棘手。她需亲自出面周旋。
地点约在南城一处看似普通的茶社雅间。沈倾只带了两个身手极好的护卫,扮作车夫和仆从。
对方来得傲慢,言语间满是轻蔑与勒索之意。沈倾坐在屏风后,并未露面,声音透过屏风传出,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三成利阁下胃口不小。却不知若是顺天府尹知道阁下私设关卡,强扣商船,勒索巨资,又当如何
对方拍案而起:放肆!你可知我背后是谁!
哦是谁沈倾声音依旧平稳,不妨说出来,也让小女子开开眼界,看看是哪位贵人,行此等与民争利、罔顾王法之事。
话音未落,雅间门猛地被撞开!并非对方的人,而是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刀光凌厉,直扑屏风后的沈倾!
变故陡生!
对方也傻了眼。护卫立刻拔刀迎上,茶社内顿时乱作一团,杯盘碎裂,刀剑交击声刺耳。
沈倾在屏风被刀锋劈开的刹那,已迅速退至窗边,脸色微白,但眼神冷静异常。她瞥见那群杀手目标明确,就是冲她而来,绝非对方安排的戏码。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她碍了谁的事
护卫拼死抵挡,且战且退。混乱中,一柄长剑毒蛇般刺破阻碍,直取沈倾心口!眼看避无可避。
斜刺里,一道玄色身影鬼魅般掠入,剑光如匹练,叮一声脆响,格开了那致命一击!力道之大,让那杀手虎口崩裂,长剑脱手。
沈倾惊魂未定,抬眼看去。
谢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