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页)
电话一接通,他就嘶哑着低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愤怒:叶夭!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你对我师姐(他习惯称呼我母亲为师姐)做了什么!你说啊!
电话那头,叶夭的哭声传来,惊慌失措:阿砚!不是的!你听我解释!那是姐姐拍的!她故意剪辑陷害我的!她一直恨我!你是知道的!阿砚你要相信我……
但沈砚眼中的怀疑和恐惧,已经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再也无法遏制。
第三天。
姜衡在书房整理旧物,准备把一些我母亲的遗物捐掉。他搬动一个沉重的旧书箱时,不小心打翻了它。里面的书籍和旧笔记本散落一地。
Among
them,
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旧笔记本里,飘落出一张对折的、已经发黄的信纸。
姜衡弯腰捡起它,下意识地打开。
熟悉的、属于我母亲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看日期,是她刚确诊不久时写的。
【阿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总是说不出口。
我的病,来得太突然,我心里总有些不安。霜霜师妹近来常来探望,我很感激,但不知为何,她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希望是我想多了。
阿衡,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夏夏。她还那么小,性子又倔,像你。如果我走得有什么蹊跷,或者以后夏夏出了什么事,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她,保护她,替我爱她。
别让我们的女儿,受委屈。
永别了。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夏夏。】
姜衡捏着那封信,手指抖得厉害。他反复地看着那句如果我走得有什么蹊跷和替我爱她,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射向虚掩的书房门外——叶霜正端着一杯参茶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惯常的、温柔的笑意。
姜衡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向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眼睛血红地瞪着叶霜,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暴怒和冰冷:你!你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说!
叶霜被他的样子吓住了,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看着那封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师兄……我……我没有……你听我说……
说!姜衡猛地打断她,指着那封信,眼泪终于失控地涌了出来,她说她害怕!她说她觉得蹊跷!你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巨大的愧疚、被欺骗的愤怒、迟来的醒悟,瞬间击垮了这个男人。他踉跄着,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叶霜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一切狡辩都已无用,腿一软,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啊师兄……我从大学就爱你……我受不了看你那么痛苦……我想帮你解脱……我想代替她照顾你……
她的哭诉,等于承认了一切。
第四天。
警方接到了匿名举报(来自许牧通过网络电话和加密邮件),附上了那段模糊的推人落水视频、叶夭与护工交易的视频片段、以及叶霜电脑里那些音频文件的拷贝。
重启对我死亡事件的调查。
叶夭在公司被直接带走协助调查。消息很快在小范围传开,加上之前的骨灰盒、沈砚的质问、姜衡的爆发,流言蜚语如同野火般蔓延。
叶霜在警方上门前,仓皇失措地收拾了细软,连夜开车逃离了这座城市。
第五天。
姜衡独自一人去了母亲的墓地。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抱着一大束母亲最喜欢的白色鸢尾花。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然后缓缓跪了下去。他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呜咽声压抑而绝望,在空旷的墓地里回荡。
对不起……阿苑……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夏夏……我不是个好丈夫……我不是个好爸爸……
他哭得撕心裂肺,几次喘不上气,最后直接晕厥在了墓前。被扫墓的其他路人发现,叫了救护车送走。
第六天。
沈砚所在的医院天台。
他穿着蓝色的手术服,外面套着白大褂,站在天台边缘。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我和他十七岁在天文台接吻后,用拍立得拍下的那张。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里只有彼此。
楼下传来人群的惊呼和消防气垫充气的声音。
他好像完全听不见。他只是低头,看着照片,然后用颤抖的手指,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照片背面,潦草地写下一行字。
然后,他松开了手。
照片被风吹走,打着旋,飘向远方。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像一片羽毛,无声地坠落。
后来,人们在他的办公室抽屉里,找到了遗书。很短,只有一行字:
【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罪恶感吞噬了我。我去找她赎罪了。】
第七天。
许牧的公寓。
钢琴声如水般流淌。他为我弹奏着最后一曲。《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曲调悠远而哀伤,带着一种释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