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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割喉后,卖伞盲女捡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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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竹杖停了。

吱呀——一声老旧得让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

我被拖过了门槛,一股更浓的桐油味儿混着淡淡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压下了乱葬岗的腐臭。紧接着,又是一声拖拽,似乎是下台阶然后我被放在了一片干燥的、铺着干草的地面上。

这里很安静,只有偶尔极轻微的、纸张或者绢布被风吹动的窸窣声。

那根冰凉的手指又来了,这次更仔细地检查我的伤口,从脖子到胸口,到四肢。

骨头没大伤,就是这脖子……她自言自语,依旧没什么情绪,试试吧,正好缺个试伞的活物,总比用鸡强。

试伞活物鸡

没等我想明白,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远去,又回来。

我闻到烈酒的味道,然后是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嘶啦声。

她竟然在给我缝合!

那针尖刺破皮肉,线绳拉扯,每一针都清晰无比。没有麻沸散,剧烈的痛楚海啸般冲击着我残存的意识,可比痛更清晰的,是她手指的稳定和冰凉,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得可怕。她甚至会偶尔用手指丈量一下针脚的疏密,像是在完成一件刺绣。

我拼命想凝聚起一点力气,哪怕只是动动手指,可全是徒劳。

只有无声的嘶吼在我脑子里震荡。

缝了不知道多少针,痛得我几乎又要散架的时候,她终于停了手。然后,一种清凉粘稠的药膏被仔细地涂抹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顿时被压下去不少。

有布条缠绕上来,一圈一圈,把我的脖子和肩膀捆得结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松了口气,用手指拂开沾在我额头上的碎发和血痂,动作居然有那么一丝笨拙的温和。

能不能活,看你自己造化。她声音依旧平淡,活下来,给我试伞。

她给我喂了点温水,还有碾成糊糊的、味道极苦的药。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泡在黑暗、苦药和浑身散架般的疼痛里。

时冷时热,有时候觉得身子在火上烤,有时候又像掉进了冰窟窿。

每次挣扎着快要沉底的时候,那双冰凉的手总会准时出现,粗鲁却精准地撬开我的嘴,把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汁或者寡淡的米浆灌进来。偶尔,还会有点碎肉糜,炖得烂烂的,几乎不用吞咽就滑了下去。

她的话很少,除了必要的吃药、张嘴,几乎听不到别的。

大部分时间,院子里只有那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忙碌声,像是在捣鼓什么精细物件,还有削砍竹子的脆响。

我像个物件一样躺着,全靠一点不甘心和那点苦药吊着命。

终于,有一天,我猛地睁开了眼。

光亮刺得眼睛生疼,缓了好一会儿,才模糊地看清。

是个低矮的土坯房顶,结着蛛网。我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麻布。

脖子一动就是撕裂的疼,脑袋沉得像是灌了铅。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屋子很小,堆满了削好的细竹篾、成沓的韧性皮纸、小锅煮化的桐油,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墙角倚着几把做好的油纸伞,素面的,或者绘着几笔疏淡的墨梅,清雅得很,跟这破屋子格格不入。

那个救我的女人,正背对着我,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就着门口透进来的天光,削着一根长长的伞骨。

她穿着一身靛蓝色的粗布衣裙,洗得有些发白,腰背挺直,脖颈低垂,露出一段纤细却看得出韧劲的弧度。

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她的动作极其专注,手指灵巧得不像话,那把锋利的小刀在她手里温顺得像片柳叶,沙沙几下,一根光滑匀称的伞骨就成了型。

她放下刀,手指细细摩挲着伞骨的每一寸,检查是否平整有无毛刺。

然后,她拿起手边另一根削好的,两根轻轻一敲。

嗒。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她侧耳听着,微微偏头,那双眼睛看向我这边。

我的心猛地一缩。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杏眼,轮廓生得好,可里头空空荡荡的,没有半分神采,像蒙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浓雾。

她真是个瞎子。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或者听见了我骤然粗重的呼吸,手上动作一顿,空茫的眼睛准确看向我躺的位置。

醒了

声音还是那样,平平淡淡,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

我张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嗬嗬声,疼得我眼前发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