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页）

阿渔的迁徙路线，渐渐偏离了最初“往深海走”的模糊方向。

自从救下那只小幼龟后，她心里像是揣了个小小的指南针，不再只凭着“远离污染”的本能瞎闯。她开始留意沿途遇到的海洋生物——一条见过世面的老鳕鱼告诉她，往东走三千里，有个叫“月牙湾”的地方，十年前还是片水清鱼肥的好海域，或许能避开些污染。

“月牙湾……”阿渔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有那么干净？”

老鳕鱼吐了个泡泡，摆了摆尾鳍：“不好说哟，这几年洋流变得怪，谁知道岸上的那些‘脏东西’有没有漂过去……不过啊，总比在这儿喝‘毒液’强。”

阿渔觉得有道理。她谢过老鳕鱼，背着小海龟，调整方向，朝着东方游去。

这一路比之前顺畅些。大概是离“岸”远了些，海水虽然依旧算不上清澈，却少了那些带着化学气味的刺鼻感，偶尔还能看到一群群小鱼结伴游过，甚至有几只色彩斑斓的海星，懒洋洋地趴在礁石上晒太阳。

“你看，”阿渔用尾巴尖指给背上的小海龟看，“说不定真能找到干净的地方。”

小海龟似乎听懂了，兴奋地晃了晃脑袋，前鳍拍得她后背“啪啪”响，像是在鼓掌。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半个月，某天清晨，阿渔突然发现，头顶的海水颜色亮了许多。

不再是灰蒙蒙的泥浆色，而是透着点淡淡的蓝，阳光穿透水层时，能在她银白的鳞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暖融融的，像极了原主记忆里“干净海水”的触感。

“快到了吗？”阿渔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摆动尾鳍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越往前游，海水越透亮，甚至能隐约看到海面的轮廓。空气里的异味淡得几乎闻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干净又清爽，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感觉鳞片都舒展开了。

“月牙湾……一定是月牙湾！”

她兴奋地加快速度，像支银色的箭，冲破最后一层浑浊的水膜，猛地扎进了一片相对清澈的海域。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眼前的景象，确实比她一路经过的地方好太多——海水泛着浅蓝，能看到水底的细沙，偶尔有几丛绿色的海草在水流中轻轻摇曳。但这距离“干净”，还差得远。

水层下方，沉着不少半透明的塑料袋，像褪色的水母一样随波逐流；几块巨大的塑料泡沫板卡在礁石缝里，表面黏着黑乎乎的淤泥；更让她心惊的是，不远处的海草丛里，缠绕着一张废弃的渔网，网眼里还挂着几条早已腐烂的小鱼，骨架都被泡得发白。

这就是老鳕鱼说的“好海域”？

阿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有点发闷。她游向岸边，想看看更清楚些，可越靠近海岸，心情就越沉。

岸边的沙滩上，根本不是记忆里“细软洁白”的样子。

各种垃圾堆得像座小山：破掉的塑料桶、缠成一团的渔网、被踩扁的饮料瓶，还有些不知名的塑料碎片，被海浪冲得七零八落，在沙滩上画出一道道丑陋的痕迹。更远处的礁石后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冒着黑烟的烟囱，正对着海面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吐着毒液。

“原来……是从这里来的。”阿渔恍然大悟。

那些让海水发臭的化学气味，那些让珊瑚白化的污染物，源头或许就在那里——那些冒着烟的“铁房子”，还有这些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她趴在一块离岸不远的礁石下，看着沙滩上的垃圾被海浪冲来冲去，心里那点“找到绿洲”的兴奋，一点点凉透了。

就在这时，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渔抬起头，看到一群海鸥正低低地掠过海面，大概是在觅食。它们的羽毛洁白，翅膀展开时像撒了把碎光，与这片被污染的海湾格格不入，却又带着点倔强的生机。

阿渔看得有些出神，甚至忘了心里的失落。

可下一秒，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只海鸥似乎找到了“食物”，兴奋地俯冲下去，用喙叼起一块半透明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小块塑料薄膜，边缘还沾着点油污。海鸥毫不犹豫地把它吞了下去，然后扑腾着翅膀，似乎想继续寻找食物，可没飞多远，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翅膀猛地一僵，直直地从空中掉了下来，“噗通”一声砸进海里，溅起一小圈浑浊的水花。

“不！”阿渔下意识地想冲上去。

可她刚动了一下，就看到那只海鸥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它的肚子鼓鼓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还在试图吐出什么，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紧接着，又有两只海鸥先后栽进了海里，情形和刚才那只一模一样。

阿渔僵在原地，指尖冰凉。

她看着那些洁白的身影在浑浊的海水中浮浮沉沉，像一片片被弄脏的雪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堵，连呼吸都觉得疼。

它们不是被天敌捕杀，不是被洋流卷走，而是被那些人类丢弃的塑料垃圾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