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那场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阿渔是被剧烈的水流惊醒的。原本就浑浊的海水像是被搅成了一锅粥，泥沙、塑料碎片、腐烂的水草在水中疯狂翻滚，她藏身的海草丛被冲击得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被卷出去。

更让她心惊的是，随着暴雨而来的，还有一股比之前的油污更刺鼻的气味。

那气味像是打翻了无数个装着强酸的瓶子，又混着腐烂的鱼腥味，钻进鼻腔时，竟让她的鳞片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疼。她赶紧缩到海沟的缝隙里，用尾巴紧紧缠住一块凸起的礁石，才勉强稳住身体。

“怎么回事……”阿渔咬着牙，努力在混乱的水流中睁开眼。

透过浑浊的水层，她看到海面之上，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巨大的雷声隔着海水传来，像是有无数头巨兽在咆哮。更可怕的是，一些带着颜色的液体正顺着雨水往海里灌——有暗红色的，有黄绿色的，在水中弥漫开来，留下一道道丑陋的痕迹。

“是岸上的……废水？”阿渔的心沉了下去。

原主的记忆里，“岸”是个模糊又危险的地方。那里有会冒烟的“铁房子”，有不断排出脏水的“管道”，每当暴雨来临，那些平时藏在地下的“毒液”，就会随着雨水一起涌进海里。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水流的冲击渐渐减弱，暴雨却还没停。阿渔松开缠住礁石的尾巴，刚想游出去看看小海龟怎么样了，就感觉到尾鳍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她低头一看，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尾鳍边缘的几片鳞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了，露出下面粉嫩的皮肉，正被周围的海水刺激得微微发红。更让她恐慌的是，剩下的鳞片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黯淡发灰，用指尖一碰，竟有种松动的感觉。

“我的鳞片……”阿渔的声音发颤。

美人鱼的鳞片不仅是保护，更是力量的载体。鳞片脱落，意味着她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就像当年那些死去的族人一样。

她赶紧游回之前找到的那片“干净”水域，想借助那里微弱的生机稳住状态。可当她到达时，心彻底凉了。

不过半个时辰，这片她好不容易才净化出的小小水域，已经被从上方涌来的污染物彻底侵蚀。原本还算清澈的海水变得黏腻发绿，那几株顽强存活的海藻彻底枯萎，连带着周围的浮游生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海龟缩在一块礁石下，背甲上沾着几点暗红色的污渍，看到阿渔过来，只是虚弱地动了动鳍肢，连蹭她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不能再待了。”阿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终于明白，原主记忆里的“挣扎”，从来都不是夸张。在这样的环境里，想靠着一点侥幸和微弱的力量“苟活”，根本不可能。污染像一张巨大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过是暂时还没被网住的缝隙，可缝隙迟早会被填满。

必须走。立刻，马上。

去哪里？

阿渔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原主记忆中母亲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往深了去……再往深了去……那里有巨轮到不了的地方，有干净的水，有会发光的鱼……”

那是母亲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在她耳边留下的话。以前她只当是母亲安慰她的梦话，可现在，这成了她唯一的方向。

更深的海域。

那里或许水压巨大，或许漆黑一片，或许有更凶猛的生物，但至少……没有这些来自“岸”的、带着化学气味的毒液。

阿渔看了一眼缩在礁石下的小海龟，心里做了决定。

她游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卷起小海龟，将它护在怀里。小海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轻轻蹭了蹭她的胸口，没有挣扎。

“我们要走了。”阿渔低声说，像是在对小海龟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去找妈妈说过的地方。”

她没有立刻出发，而是摆动尾鳍，朝着记忆中“家园”的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