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小试身手(第4页)
可雕花的窗棂间,冷不丁就泄出道白森森的光——是藏在榫卯里的
led灯带,光线硬得像刀片,把窗纸上绣的兰草影子切得支离破碎。
廊下挂着的灯笼倒像模像样,红绸被风吹得鼓鼓的,穗子垂着晃悠,可凑近了能看见绸布下透出的规整光晕,那是防水灯泡的光,暖黄里带着股塑料味,照得红绸边缘泛出点发白的陈旧,倒不如远处真灯笼该有的朦胧。
脚下的白石步道凉得像浸在水里,每块石头都凿得方方正正,拼缝里的水泥填得平平整整。
道旁的古槐却长得张牙舞爪,老根像龙爪似的抠进石缝,树皮裂得能塞进手指,枝桠斜斜地往步道上探,几乎要碰到护栏。
那护栏是银灰色的金属,管身上喷着哑光漆,月光洒上去,泛着层幽蓝的冷光,与古槐皴裂的褐黑色撞在一起,像把现代的尺子,硬生生量着千年的树影。
风里突然飘来丝竹声,笛子的清越混着琵琶的脆响,缠缠绵绵的,该是《春江花月夜》的调子。
可再细听,那乐声里裹着点沉闷的嗡鸣,从长廊尽头的宴会厅方向钻出来。
是空调外机在转,规律的“嗡嗡”声像只看不见的虫子,趴在古雅的乐声上啃噬,把那点缥缈的意境咬出一个个小洞。
众人往前走时,鞋底敲在白石上的声响,与金属护栏偶尔碰撞的轻响,还有远处浪涛的拍岸声,混在一起,倒像首没谱的曲子。
这庄园就是这样,明明飞檐上的铜铃还在晃出“叮咚”的古韵,转身就看见铃舌是不锈钢的;
明明梁柱上的彩绘还留着朱砂的艳,抬头就撞见梁上藏着的监控探头,镜头闪着微弱的红光。
像谁把唐宋的画框拆开,硬生生塞进了现代的零件。
表面看是水墨丹青的雅致,伸手一摸,却能触到钢筋的冷硬;
侧耳一听,古乐里藏着机器的心跳。
就像这群踏岛而来的江湖人,有人腰里别着仿古唐刀,口袋里却揣着信号屏蔽器;
有人穿着粗布短打,靴底却嵌着合金钢板。
传统与现代早被揉成了一团,藏在雕梁画栋的影子里,等着某个瞬间突然炸开。
众人跟着接引男子穿过雕花木廊,宴会厅的朱漆大门在面前缓缓滑开时,暖黄的灯光像融化的蜜般淌出来,漫过脚边的青石板。
刚一踏入,鼻腔就被一股温润的气息填满——那是淡淡的檀香,混着松木熏香的清冽,还缠着丝缕若有若无的酒气,像谁把陈年的故事和新酿的酒揉在了一起。
穹顶很高,垂落的水晶吊灯足有两人高,切割着灯光碎成万千光点,落在地板上像撒了把星星。
吊灯旁边悬着四盏仿古宫灯,绢面印着缠枝莲纹样,灯光透过布料变得柔绵,与水晶的冷亮撞在一起,倒生出种奇妙的平衡。
抬头时,能看见雕花藻井的纹路里藏着
led灯带,光线极淡,像嵌在云纹里的星子,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偏就是这一点现代的光,把藻井深处的蝙蝠雕饰照得愈发清晰。
厅里的红木圆桌摆得极齐,十二张桌子沿墙根绕成半圈,每张桌面都擦得锃亮,能映出吊灯的影子。
桌旁配的皮质座椅是深棕色的,椅面细腻的纹路里还带着新革的微涩,与红木的温润撞在一起,倒像给古朴的宴场安上了现代的筋骨。
桌面摆着青瓷酒杯,杯沿薄得透光,旁边却并排放着印着蛟龙纹的一次性纸杯,杯身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墙上的《韩熙载夜宴图》复制品占了整面墙,射灯从斜上方打下来,让画里的仕女衣袂仿佛在动。
奇妙的是,射灯边缘的光晕带着点科技感的冷白,恰好落在画中宴饮的桌案边缘,像给千年的宴席镶了道现代的边。
画框是黑檀木的,却在角落露出个极小的金属接口,显然是装了隐形的温控装置,防止画纸受潮。
“除了最靠前那两桌,诸位可随意就坐。”接引男子的声音裹在灯光里,他微微躬身时,玄色长衫的下摆扫过地板,蹭出细弱的声响,“宴会八点准时开始。”说罢,他直起身,转身走向厅后的侧门,丝绸衣料摩擦的“沙沙”声渐远,像被灯光吞了进去。
温羽凡的目光在厅里缓缓扫过。
十二张圆桌排得像圈沉默的月亮,每张直径都近三米,桌布垂到地面,遮住了桌腿,却在边缘露出点金属支架的冷光——原来是仿古红木包着现代钢架。
此刻半数席位已坐了人,角落里穿皮夹克的汉子正用拇指摩挲唐横刀的刀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垢,手机却在桌角亮着,屏幕上是暗网论坛的界面;
斜对面穿白衬衫的文员模样的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丝精明,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桌下的脚却踩着双藏着钢板的马丁靴,鞋跟磕地时带着闷响。
还有个扎马尾的女人,正低头用纸巾擦着靴筒,露出的半截小腿上,淤青的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色,手边的青瓷酒杯里,却插着根现代的搅拌棒。
温羽凡的视线在最靠前的两桌停了停。
那两张桌子明显更宽大,椅背上还挂着绣着蛟龙的锦缎椅套,桌中央摆着青铜烛台,烛芯却亮着电子火光,明明灭灭的。
他没多作停留,脚步轻缓地走向最靠里的角落,那里的光线稍暗,能清楚看见整个厅的动静,又不容易被人注意。
拉开皮质座椅时,椅垫发出轻微的“噗”声。
他坐下时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红木桌面,木纹里还留着细微的划痕。
目光落在斜前方那桌,穿西装的男人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与头顶暖黄的灯光叠在一起,倒像给他罩了层矛盾的光晕。
厅里渐渐热闹起来,椅子拖动的声响、酒杯碰撞的脆响、压低的交谈声混在一起,衬得墙角的温羽凡愈发安静。
他看着那些穿梭的人影,看着古典的雕梁与现代的灯带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宴会厅像个巨大的容器,装着江湖的刀光剑影,也装着现代的蛛丝马迹,而他自己,不过是这容器里一片沉默的影子,等着即将开场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