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冰蝉解厄(第4页)
伸手抓起掉在旁边的头盔,塑料外壳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大的一道从镜片斜划到顶,像条张开嘴的蛇。
裂痕里还卡着点暗红的血渍,硬得像块痂。
他把头盔扣在头上,“咔”的一声扣紧卡扣,镜片后的视线被裂痕切割成好几块,倒让远处的火光显得更模糊了些。
他弯下腰,双手扶住摩托车的车把,用力一抬。
车身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有根锈住的轴在转动,声音又尖又涩,像极了那些征战多年、累得站不稳的老马。
他推着车往山道上挪,车轮碾过碎石的瞬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尖锐的石块硌得轮胎变形,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车身的震颤顺着手臂往骨头里钻。
温羽凡低头看了眼车链,上面凝结着黑褐色的油污,沾着几根枯草,随着车身晃动微微摆动。
再抬头时,前方的山道已经隐没在雾霭里,像条被夜色吞掉的巨蟒。
只有远处的火把还在明明灭灭,光晕在山间盘旋,像一群追着猎物的萤火虫。
他伸出手,在锈迹斑斑的油箱上轻轻拍了拍。
铁皮被拍得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敲在空心的木头上。
“老伙计,”他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来,带着点瓮声瓮气,却格外清晰,“咱们还得撑下去。”
话音刚落,车轮碾过一块尖锐的石块,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轮胎随时会裂开。
但那变形的轮胎只是倔强地凹下去一块,又慢慢弹回来,继续固执地向前滚动。
月光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银辉洒在他的肩头,把他和摩托车的影子拉得老长。
影子投在坑洼的山道上,随着他的脚步晃晃悠悠,时而被石块截断,时而被草堆垫高,拖出一道蜿蜒曲折的轨迹,像一行写在黑暗里的字,记录着这场没走完的征程。
……
此后三日,温羽凡的行程像是被谁悄悄拨快了时钟,异常顺遂得有些不真实。
清晨的山路不再被浓得化不开的雾霭锁死,那些曾像湿棉絮般裹住视线的白雾,如今只在山坳里浅浅浮着,像谁不小心泼翻的牛奶,太阳一晒便簌簌消散。
裸露的岩壁显出青灰色的肌理,路边的蕨类植物舒展着蜷曲的叶片,连空气都清透了许多。
深吸一口,能尝到松针的淡苦和泥土的微腥,再没有之前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
最奇怪的是那些山蚊。
往日里,只要停下车稍作喘息,它们便会像乌云般围上来,嗡嗡的翅声能钻进头盔缝隙。
可这三天,别说蚊群,连只嗡嗡叫的飞虫都难见踪影。
唯有风是常客,顺着山道拐过来时,总裹着野菊的甜香。
那些细碎的黄白色花瓣挤在石缝里、草丛间,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来,有时会沾在摩托车的挡泥板上,一路跟着他跑过两道山梁。
温羽凡的伤口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愈合得很快。
后背被毒箭划伤的地方结了层暗红的痂,摸上去硬邦邦的,只有抬手时还会牵扯出细微的疼;
右肩的血口早已收口,留下道浅粉色的疤,像条细细的蚯蚓趴在皮肤上。
第三日午后,黔东南东侧边界的炊烟终于在山坳里升起。
那是个嵌在梯田褶皱里的小山寨,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油亮,顺着山势盘到半坡,尽头蹲着间修车铺。
木招牌褪了色,写着“老杨修车”,被风刮得吱呀晃,底下堆着半墙废旧轮胎,胎纹里还嵌着经年的泥。
温羽凡把车停在铺前时,穿蓝布对襟衫的老汉正蹲在门槛上磨扳手。
老汉头发白得像霜,眼皮耷拉着,可当目光扫过车把上那道暗红血痕时,磨扳手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浑浊的眼珠颤了颤,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有话要涌出来,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指节在扳手把上捏出几道白痕。
“车胎爆了俩,油箱也得补补。”温羽凡摘下头盔,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麻烦您了。”
老汉没应声,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铁屑,佝偻着背绕车转了圈。
手指划过被箭射穿的轮胎时,指甲无意识地抠了抠胎纹里的焦黑。
“明儿个来取。”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山寨的民宿就在修车铺后巷,木楼带着股松脂香。
温羽凡推开门时,午后的阳光正顺着窗棂爬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
他把武士刀靠在床头,摸出贴身的冰蝉玉牌——玉质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这三日来,唯有它能让他在夜里睡得安稳些。
第二日清晨,鸡叫头遍时他就醒了。
推开窗,晨雾正从梯田里漫上来,嫩绿色的稻叶上滚着露珠,远处的竹楼像浸在牛奶里。
他踩着露水去取车,刚到铺前,就听见老汉正对着摩托车引擎敲敲打打,金属碰撞声脆得像冰块碎裂。
“试试?”老汉往旁边挪了挪。
温羽凡跨上车,手指拧动油门。
“轰……”引擎的咆哮陡然炸开,惊得竹篱上的灰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的“扑扑”声混着机械的嗡鸣,在晨雾里撞出一串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