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幻是真(第5页)
其实他知道寨里有些老人不待见外人,可具体做了什么,他真的不清楚。
方才握刀时的恐惧又漫了上来,只是这次,混着更浓的慌乱——他怕温羽凡不信他,怕这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僵住。
温羽凡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目光在他攥紧钞票的手上停了停,忽然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像初春化冻的溪水,一下子冲淡了屋里的寒意。
“也是,瞧你这副模样,确实不像是在江湖里闯荡的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当紧攥着钱的手上,那双手粗糙,指腹磨着厚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剩下的钱你收着吧,算住宿费。”
阿当愣住了,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以后啊,”温羽凡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和,“开个民宿。把屋子拾掇拾掇,给过路的人烧壶热水,做碗酸汤鱼。踏踏实实地挣钱,比什么都强。总会娶上媳妇的。”
阿当猛地抬头,撞进温羽凡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算计,只有平静的认真,像山涧的水,清得能看见底。
手里的钱仿佛突然有了温度,烫得他手心发麻。
他想起刚才举着刀的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那点可怜的贪婪和怯懦,在对方这几句话面前,碎得像阳光下的冰碴。
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眼眶忽然就热了。
原来真的有人,在被自己拿刀指着之后,还会想着给你指条踏实的路。
山风从窗棂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几片木屑,打在阿当脚边。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温羽凡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呼吸又恢复了均匀,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阿当慢慢攥紧了那三百块钱,指腹摩挲着发潮的纸币边缘。
心里那个关于“一千万”的幻梦,像被这夜风吹散的烟,渐渐淡了。
他忽然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明天就去镇上买块好点的木板,把墙上的破洞补上;
再把阿妈留下的那套绣架找出来,学着绣点苗疆的风景,以后民宿的墙上,就能挂自己绣的画了。
夜更沉了,吊脚楼里的灯光却仿佛亮了些。
阿当望着温羽凡闭目养神的侧影,忽然觉得,这山里的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他悄悄把钱塞进贴身的布兜,摸了摸,硬硬的,很实在。
然后他踮着脚走到角落里,给温羽凡加了块炭火,火塘里的光跳了跳,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
夜色更沉了,山风裹着松涛声远远传来,像支温柔的曲子。
阿当靠着门板坐下,望着屋顶漏下的月光,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有些东西,在这个夜晚,悄悄变了。
就像山间的溪流遇到了转弯,从此流向了不一样的远方。
……
翌日拂晓,第一缕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穿透山间氤氲的薄雾时,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暖黄。
光线漫过猎头寨错落的黑瓦屋顶,瓦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被阳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
温羽凡在一阵清淡的草木香里悠悠转醒。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屋里的光亮,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却整洁的吊脚楼:
墙角的火塘余烬还泛着微光,竹编的桌案上摆着阿当昨夜新换的粗瓷碗,碗沿沾着点糯米粑粑的白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炭火味混着山野的潮气。
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这陌生之地的疏离,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像火塘里未熄的余温,轻轻舔着心尖。
他利落起身,将蓝布包往肩上一甩,帆布与衣物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转身时,瞥见阿当正蹲在火塘边添炭,火光映着他年轻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擦净的炭灰。
温羽凡走过去,笑着问:“有现成的干粮吗?路上垫垫。”
阿当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忙不迭点头:“有!有!昨天刚做的腊肉糯米团,我去拿!”
他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步子迈得又急又轻,脚踝上的铜铃偶尔“叮”地响一声,又被他下意识按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等温羽凡将用油纸包好的糯米团塞进蓝布包时,阿当默默地站在了他身后。
少年的肩膀还很单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走路时眼睛一直盯着温羽凡的脚后跟,像只怕被丢下的小狗。
那眼神里裹着太多东西——有昨夜举刀时的愧疚,有被放过的感激,还有种近乎孩童的敬畏,像望着什么遥不可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