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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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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三栋吊脚楼(第1页)

苗疆腹地的湿气浓得像化不开的浆糊,不是那种轻薄的雾,是带着重量的——像揉碎的云絮浸了水,沉甸甸地压在树冠上,在草叶尖凝成半透明的水珠,稍一碰触就簌簌滚落,打湿了衣襟后,又顺着布料往里钻,黏在皮肤上,带着股山间特有的凉。

放眼望去,苍翠的山峦一层叠着一层,深绿的是老林,浅碧的是新竹,墨青的是裸岩,被流动的白雾切割成不规则的块面。

远的山尖埋在云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近的山腰却突然从雾里探出头,像巨兽浮出水面的脊背,下一秒又可能被重新漫上来的雾霭吞回去,虚实不定。

山风从谷口钻进来时,带着股复杂的气息。

腐叶的霉味里裹着山泥的腥甜,不知名野花的馥郁像被稀释过的蜜,忽浓忽淡地钻进鼻腔,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溪水里的鱼腥味,还是别的什么,说不清。

这股味道缠在衣领上,像谁在暗处系了根无形的线,牵着人的呼吸往更深的山里去。

脚下的路确实像条被岁月啃残了的巨蟒。

青石板被磨得发亮,缝隙里塞满褐黄色的腐殖质,墨绿的苔藓像泼洒的颜料,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脚下打滑,发出“滋啦”的轻响,稍不留神就会踉跄。

有些路段的石板已经崩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棱角尖锐得像没开刃的刀,碎石子滚在脚边,时不时硌一下鞋底。

路边的古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皴裂得像老人手背的青筋。

带着倒刺的藤蔓从枝干上垂下来,有的缠着褪色的红绸,风一吹就扫过脸颊,凉得像蛇信子舔过皮肤。

几截枯木横在路中央,树根从泥土里翘出来,盘虬卧龙似的,有的地方被落叶盖得严严实实,踩上去“噗”地陷下去,腐叶下的虚空让人心里发紧,总觉得再往下踩半寸,就会坠进什么不见底的洞里。

山涧在左侧的谷底轰鸣。

溪水是浑浊的黄,卷着断木和碎石撞在岩石上,溅起的水花被风卷上来,带着股湿冷的腥气。

水声在山谷里撞出回声,“哗哗”的响里混着细碎的“叮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敲击石头。

偶尔有碎石从坡上滚下去,“咕噜噜”地掉进溪里,惊得水面炸起一圈圈涟漪,很久才平复。

温羽凡骑着摩托车在这路上兜兜转转,车把震得手心发麻。

原本指南针的红针稳稳指着犀牛谷的方向,银灰色的表盘上还沾着早上的露水。

可就在车轮碾过一丛蕨类植物时,腐叶下突然传来“咔”的脆响——像骨头被踩碎的声音。

他下意识捏了刹车,抬眼时,不知怎的,目光就落在了右侧那条被苔藓盖得几乎看不见路痕的小径上。

潮湿的雾气在小径两侧的蕨类植物间游走,羽状的叶片上挂着雾珠,远看像无数只圆睁的眼睛。

风里隐约飘来银铃的轻响,“叮……叮……”隔得很远,时断时续,不像阿朵给的那只清脆,倒像是蒙了层布,闷乎乎的。

这声音像根细针,扎在耳膜上,让他鬼使神差地拧了车把,摩托车歪歪扭扭地拐进了小径。

刚进去没多远,车轮就陷进了泥里。

红色的泥浆像活过来似的,顺着挡泥板往上爬,缠得轮胎转不动,引擎发出“呜呜”的哀鸣,最后“咔”地熄了火。

温羽凡跳下车,推了一把,泥浆“噗嗤”溅在裤腿上,带着股铁锈味。

他只好弯腰扶着车座,一步一步往前挪,轮胎碾过腐叶的“沙沙”声里,混着金属零件被泥浆浸泡的“咯吱”响,每一步都陷进没脚踝的落叶层,腐叶下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像踩着无数细碎的骨头。

就在这时,腰间的银铃突然响了。

不是平日里的“叮铃”,是“叮——叮——叮——当——当”,三长两短,节奏古怪得让人头皮发麻。

温羽凡猛地抬头,心脏“咯噔”跳了一下。

山道两侧的树上,不知何时挂满了风干的兽耳。

有兔子的、野猪的,甚至还有几片毛茸茸的,看着像狼的。

每只兽耳都钉着细如发丝的银线,风过时银线震颤,发出“嗡”的共鸣,耳尖的黑毛上还沾着暗红的结痂,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最前头的老松树上,挂着块发黑的木牌。

“猎头寨”三个朱砂字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笔画边缘卷着毛边,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朱砂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旧字,“剜目饲蛊”四个字的笔画里嵌着细小的虫蛀孔,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人。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痒。

不是蚊子叮咬的那种锐痒,是淡淡的、像羽毛扫过的痒,顺着脊椎往上爬。

温羽凡皱了皱眉,反手抓了把,粗粝的指腹蹭过衣领,只摸到一片潮湿的布料。

那痒意来得快去得更快,像有只细脚的虫爬过皮肤,留下转瞬即逝的凉。

他甩了甩头,只当是山里的小虫,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又往前挪了半里地,脚下的路渐渐变了模样。

原先没脚踝的腐叶层退去,露出混杂着碎石的坚实泥地,土块被车轮碾过发出“咔啦”的脆响,像咬碎了什么硬壳东西。

温羽凡跨上摩托车,脚蹬启动杆时,锈迹斑斑的齿轮“咯吱”拧了半圈才吃上力,引擎喷出股带着铁锈味的青烟,总算重新轰鸣起来。

他刚把车把攥稳,仪表盘上的油表指针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红针像条濒死的鱼,猛地往红线那头窜去,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嘀——嘀——”声刺破耳膜,像根冰锥扎进这死寂的山坳。

温羽凡眼角的肌肉跳了跳。

他偏头瞥向油表,指针已经死死顶在红线上,那警告声执拗地响着,仿佛在嘲笑他的侥幸。

他咬了咬牙,指尖在车把上掐出几道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