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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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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阿朵民宿(第1页)

接下来的三天,那辆浑身锈迹的摩托车像一头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却仍在倔强喘息的老兽,驮着温羽凡在川渝连绵的山地间踉跄前行。

车把上那圈原本用来防滑的皮质缠带早已磨得像块破烂的抹布,边缘卷成了焦黑的絮状,底下斑驳的金属骨架裸露在外,被汗水浸得发亮,又被山路的尘土糊成暗灰色。

可温羽凡的手掌像生了根的藤蔓,死死缠在上面,掌心的茧子与金属的棱角嵌在一起,磨出细碎的白屑,渗出血珠又很快被汗水腌成暗红,仿佛要与这铁家伙融为一体。

他在跟时间较劲,更在跟身后那些看不见的眼睛捉迷藏。

为了让那些闻着血腥味追来的杀手摸不透踪迹,他把赶路的时间掰得支离破碎。

有时天刚蒙蒙亮,他反倒把摩托车藏进路边的竹林,裹着件捡来的旧军大衣靠在竹根上打盹,听着晨露从竹叶尖滴落的“嗒嗒”声,直到日头爬到头顶才重新发动引擎;

有时却借着月色疯跑,车灯劈开浓得化不开的夜,轮胎碾过碎石的“咯吱”声在山谷里撞出回声,整夜不合眼,只靠灌几口凉透的矿泉水提神。

清晨的巴中裹在一层湿漉漉的雾里。

那些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像浮在云里的积木,木柱底下的石墩泡在浅水里,长出了青苔,窗纸被雾气浸得发白,隐约能看见里面昏黄的灯光。

温羽凡骑着摩托车从雾里钻出来,车轮碾过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惊得几只白鹭从溪边的芦苇丛里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摩托车像一条滑溜的黑鱼,贴着吊脚楼的木柱擦过,车把带起的风卷走了窗台上晒着的草药末,留下一串淡苦的香气,转眼就消失在更浓的雾霭里。

达州的夜色是另一种模样。

货运隧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像只眨着昏昏欲睡的眼,摩托车排气管喷出的青烟在隧道里打了个旋,撞上迎面驶来的大货车掀起的气流,凝成一团灰黑色的雾。

隧道口的路边摊支着亮晃晃的灯,油锅“滋啦”炸着辣子鸡,红亮的油星溅在铁皮灶面上,混着花椒的麻香、牛油的醇厚,还有货车司机丢下的烟头味,在风里搅成一团。

温羽凡骑着车穿过去,衣角沾了满身的辣气,仿佛连骨头缝里都钻进了这股蛮横的香,成了他流浪轨迹上最鲜活的印记。

当摩托车的轮胎碾过重庆界碑的瞬间,车身猛地顿了一下。

界碑上“重庆”两个字被风雨啃得边缘模糊,却仍透着股硬朗的气。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温羽凡把车停在路边的歪脖子树下,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凡哥,我和老金已经顺利到达京城,一切安好。期望你也能平安!我们在京城等你。」

短信里的每个字都像块暖烘烘的炭,落进他心里。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光把眼角的细纹照得清晰,才抬手关闭了手机,不是熄屏,而是关闭了电源。

那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还没焐热心口,他突然猛地拧转车把,摩托车的龙头发出“咔啦”一声脆响,像是骨头错位的疼,车头甩开了正东方向那轮刚爬上山头的朝阳,车灯在地上扫出一道歪斜的光,随即一头扎进南下的国道,轮胎在路面上划出半米长的黑痕,溅起的碎石打在护板上“叮叮当当”响。

山路比预想中更难走。

坡陡得像要竖起来,弯道急得能把人甩出去,摩托车的齿轮在爬坡时发出“咔咔”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每转一圈都啃出一串火星,落在满是尘土的路面上,像转瞬即逝的萤火。

但所幸的是,自从他关掉手机,那些如影随形的引擎声、后视镜里若隐若现的车灯、路边突然窜出来的“路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下子少了很多。

风从山口灌进来,掀起他沾满油污的衣角,带着山里草木的清气。

温羽凡松了松握车把的手,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僵硬发白,活动时发出“咔吧”的响。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那些藏在暗处的猎手只是暂时失去了方向,一旦嗅到新的踪迹,还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

但至少此刻,他能在这川渝的山路上,多喘口气,多靠近京城一步。

摩托车继续在山路上颠簸,引擎的轰鸣混着风声,像一首粗糙却倔强的歌,在连绵的群山里一路向南。

……

十月的风卷着山尖的凉意,顺着蜿蜒的山道往下淌。

温羽凡扶着摩托车把手,视线落在路牌上。

汉字的边角还沾着新落的雨痕,笔锋凌厉如刀,而旁边并排的苗文却像缠绕的藤蔓,弯弯曲曲地爬满金属牌面,靛蓝色的颜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是用某种植物汁液混着银粉调和而成,细看时能发现笔画间藏着细碎的银星。

两种文字在路牌上泾渭分明,又在边缘处悄然晕染,像这片土地上两种共生的呼吸。

月亮爬过雷公山的山脊时,摩托车正碾过一截断裂的沥青路面。

最后一点柏油的黑在轮胎下碎成星子,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尖锐的棱角剐着轮胎纹路,发出“嗤啦”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磨牙。

温羽凡抬头望了眼中天的月亮,银辉透过头盔面罩落在他睫毛上。

前路被山影吞成浓黑的墨,连车灯都穿不透三丈远,但他握着车把的手却稳得很,指腹碾过磨秃的防滑纹,带出些微发烫的金属味。

入黔的第一缕晨光,是被摩托车的引擎声惊破的。

山道像条被巨蟒盘过的绸带,在苍翠的山间盘绕出无数个锐角,最陡的地方几乎要竖起来,温羽凡得把身体压得极低,膝盖几乎蹭到地面,才能对抗那股要把人掀下山崖的离心力。

车斗里的备用油桶撞得“咚咚”响,像是在给这趟颠簸的旅程敲着不规律的鼓点,锈迹从桶身的破洞往外渗,在挡泥板上积成暗红色的痂。

转过那道几乎九十度的弯时,温羽凡的呼吸突然顿了半秒。

大片靛青色的梯田正从云海里漫出来。

不是那种规整的几何形状,而是顺着山势自然铺展的波浪,一层叠着一层,从半山腰直抵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