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路向东(第6页)
身后隐约传来汽车喇叭声,短促而尖锐,像猎人追踪猎物时吹响的号角,不远不近地吊着。
他眯起眼望向远处的山峦,青灰色的山脊在晨光里渐渐显露出轮廓,掌心的汗把车把浸得发滑——诱饵已经撒进了水里,那些闻着血腥味赶来的杀手,该浮出水面了。
……
温羽凡骑着那辆浑身都在“抗议”的二手摩托车钻进苍溪县城时,正午的日头正毒得像块烧红的铜饼,死死摁在中天。
阳光砸在柏油路上,蒸腾起一层扭曲的热浪,连空气都带着股灼人的焦味,吸进肺里像吞了口滚烫的铁砂。
摩托车像是散了架,后货架的铁皮被震得“哐当哐当”乱响,每颠一下,尾椎骨就跟着发麻,仿佛车肚子里藏了个上了发条的铁皮闹钟,永不停歇地敲打着骨头。
车把抖得厉害,手心被震得发麻,连带着视线都跟着跳,引擎的轰鸣里混着链条的“咔啦”声,活像头喘着粗气的老黄牛,每一步都在喊累。
十字街转角,那“老字号修车铺”的木牌在热风里晃得厉害,边缘的漆皮卷成了波浪,露出底下发白的木头。
牌上的千斤顶图案锈得快要看不清轮廓,只余下几道暗红色的铁痕。
“补胎打气,兼修电脑”那行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用钝刀刻上去的,末尾“兼修电脑”四个字被红漆狠狠划了个叉,红漆顺着木纹渗进去,倒比旁边的字更扎眼,活像块没长好的疤。
斑驳的木牌下头,铁丝上晾着块黑黢黢的抹布,滴滴答答往下掉机油。
油珠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慢悠悠地往外爬,引得两只绿头苍蝇在旁边打旋,时不时落上去舔舐两下。
“师傅,给这车做个大保健。”温羽凡一脚踢下支架,车身猛地一震,排气管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啦”声,溅起几点暗红的漆皮,像掉了块痂。
车底突然“哐当”响了声,一个脑袋从车底探了出来。
修车匠的脸油光发亮,鼻尖沾着块凝固的机油,黑黢黢的,脸颊上还抹着两道油污,活脱脱一只刚从油缸里捞出来的花脸猫。
他眯着眼瞅了瞅摩托车,又抬眼打量温羽凡,喉结动了动,像是要把嘴里的烟味咽下去。
“你这车怕不是从废品站拖来的?”他抬手抹了把脸,把额前的汗和油污混在一起,在颧骨上画出道黑痕,语气里的嫌弃快溢出来了,“修这玩意儿还不如添点钱买辆新的,零件都快比车值钱了。”
温羽凡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边角被捏得有点皱。
他磕出两根烟,指尖夹着递过去,烟身还带着点体温。
“没事,您尽管修,多少钱无所谓,零件往好里换……麻烦赶赶时间,我傍晚来取。”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扫过店铺角落那个蒙着灰的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门口。
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露出半抹淡笑,阳光恰好斜斜切过来,落在他刻意扬起的半张脸上,把下颌线的轮廓照得清清晰晰。
修车匠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嘟囔着“真是花钱找罪受”,又钻回了车底,只留下两只沾着油污的解放鞋露在外面,随着扳手的动作轻轻晃悠。
温羽凡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迈着闲散的步子往街心走。
他走得不快,肩膀随着步子微微晃,嘴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活像个来县城闲逛的游客。
正午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拽得老长,贴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和挑着菜担的大妈、骑着电动车的学生、蹲在路边啃西瓜的老汉的影子挤在一起,倒也没显出半分突兀。
空气里飘着股勾人的香,是油炸的酥脆混着辣椒的辛香,顺着风缠上来。
温羽凡循着味拐进条小巷,巷口支着个蓝布棚子,底下摆着三张矮桌,一个穿花围裙的大嫂正站在油锅前翻春卷,金黄的春卷在油里“滋滋”冒泡,边缘炸得焦脆,捞出来时油汁顺着漏勺往下滴,在煤炉上溅起细小的火星。
棚子另一头,铁架上的烤肉串正滴着油,落在炭火上“噼啪”作响,肉香混着孜然味直往鼻子里钻。
旁边的铝盆里盛着豆花,嫩白的豆花上浇着红油、蒜泥和榨菜,颤巍巍的像块晃悠的嫩豆腐。
温羽凡拉开张塑料矮凳坐下,凳面被晒得发烫,他也不在意:“老板,每样都来一份。”
大嫂应着声,用竹筷夹起春卷往盘子里放,又麻利地翻了翻烤肉串,撒上一把辣椒粉。
温羽凡抓起春卷咬了一大口,酥脆的外皮在嘴里“咔嚓”裂开,里头的韭菜馅混着油香漫开来,烫得他微微咧嘴,却还是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烤得焦香的肉串油汁顺着签子往下淌,他干脆举着签子往嘴里送,肥瘦相间的肉在齿间化开,孜然的香味裹着点辣意直冲头顶。
最后舀起一勺豆花,嫩得像抿了口云,混着红油的香滑溜溜滑进喉咙,连带着满身的燥热都散了大半。
他吃得酣畅,嘴角沾着点红油也没察觉,时不时发出两声满足的喟叹,引得旁边桌的大爷直瞅他,眼里带着点“这小伙子真能吃”的笑意。
逛到正街时,一家装潢精致的头盔店晃进了视线。
玻璃橱窗擦得锃亮,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头盔,黑的、银的、带彩纹的,在灯光下泛着光。
温羽凡推门进去,风铃“叮铃”响了一声。
店员是个年轻姑娘,正低头玩手机,见有人进来忙站起来:“先生看看头盔?新款刚到的,轻量材质,通风还好。”
温羽凡的目光扫过货架,最后落在一个银灰色的头盔上。
头盔线条流畅,表面是磨砂质感,摸着很趁手,内衬是浅灰色的网布,看着就透气。
他拿起来掂量了两下,又试戴了一下,大小正好。
“就这个。”他付了钱,拎着新头盔出门,走到街角的垃圾桶旁。
那顶旧头盔塑料壳子黄得发脆,上面布满裂纹,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凑近了能闻到股呛人的烟味混着汗馊味。
温羽凡捏着旧头盔的系带,手腕一扬,“哐当”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旧头盔撞在桶壁上弹了弹,滚到一堆废纸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