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兽医赵大爷(第2页)
霞姐走在侧边,手里攥着那包旱烟丝,指腹一遍遍碾过纸包上的褶皱。
她腾出只手,轻轻拍了拍金满仓垂着的手背:“周婶子不会骗咱们的。你看她给的冰糖,棱角都没磨掉,定是自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路过晒谷场时,一阵风卷着片梧桐叶飘过来。
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裙摆上沾着金黄的谷粒,她踮着脚追那叶子,小皮鞋踩在晒得发烫的谷糠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叶子在她头顶打了个旋,忽的坠落在她脚边,边缘卷着的褐边像蝴蝶收拢的翅膀。
“抓到啦!”小姑娘咯咯地笑,笑声撞在谷场边的草垛上,弹回来时混着谷粒的清香。
温羽凡脚步顿了顿。
金满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姑娘正蹲下身,小心翼翼捏起叶子往兜里塞,兜里露出半块糖纸,亮闪闪的红。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巷口追纸飞机的光景,那时阳光也这么暖,膝盖摔破了都不觉得疼。
“别看了,走了。”霞姐轻轻推了温羽凡胳膊一下。
到老赵家院门口时,太阳刚爬到屋脊。
温羽凡抬手要敲门,指节还没碰到木门,院里突然炸响一阵狗吠。
“汪——汪汪!”
那声音闷得像从铁桶里滚出来,震得门板嗡嗡发颤。
墙头上的麻雀“呼啦啦”飞起一片。
金满仓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一哆嗦,伤腿猛地撞在温羽凡后腰,疼得他“嘶”地倒抽口冷气。
温羽凡转头看他,见他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忙用胳膊肘轻轻托了托他的屁股:“没事吧?”
霞姐往门缝里瞟了眼,隐约看见条黑影子在院里转圈,尾巴绷得像根棍子。
她攥紧了手里的旱烟丝,对温羽凡摇了摇头,眼神里却藏着点紧张。
“黑子,叫什么叫!作死呢!”
院里传来声中气十足的喝骂,接着是拖鞋碾过石板的“踢踏”声,节奏慢悠悠的,像老人在院里踱步。
门闩“吱呀”一声被拉开,铁锈摩擦的钝响里,半张脸探了出来。
七十来岁的老人腰背微驼,却透着股硬朗。
国字脸的棱角被岁月磨得柔和,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点灰,像是常年跟泥土打交道的印记。
他手里的旱烟杆油光锃亮,铜烟锅上的竹节纹路被摩挲得模糊,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在他下巴的胡茬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温羽凡往前凑了半步,肩带蹭过门框上剥落的红漆,簌簌掉下来几点漆皮。
“是赵大爷吧?”他声音里带着刻意放柔的恳切,“我们是村口小卖部周婶介绍来的,我这兄弟……”他侧身让开,金满仓腿上的夹板露了出来,纱布被血浸成深褐色,边缘还沾着几丝干草,“腿伤得厉害,想请您给瞧瞧。”
赵大爷叼着烟锅往前凑了凑,烟丝燃着的“滋滋”声混着他的呼吸。
他的目光在金满仓的伤腿上停了两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又松开。
“周婶子介绍的?”他的声音像旱烟杆一样粗哑,却透着股沉稳。
没等温羽凡应声,他就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身后的门道。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落进井里,稳稳当当的:“进来吧。”
三人的鞋跟刚碾过门槛的青石板,院里那阵震得门板发颤的狗吠突然断了。
原本弓着背炸着毛的黑狗,尾巴不知何时已经摇成了圈,棕黑色的鼻头几乎要蹭到温羽凡的裤脚。
它喉咙里滚出细碎的呜咽,前爪搭在金满仓垂着的裤管上,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腿上的夹板,竟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刚才那阵能掀翻屋顶的狂吠,此刻倒像是场演砸了的戏,连尾巴尖都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耷拉。
“去去去,添什么乱。”赵大爷趿着的蓝布拖鞋在石板上碾出半圈白痕,抬脚时故意往旁边偏了半寸,鞋头堪堪擦过黑狗的耳朵。
他的声音里裹着点笑骂的温吞,哪有半分真要驱赶的意思。
可黑狗像是认准了他们,温羽凡背着金满仓往里挪半步,它就亦步亦趋跟半步,蓬松的尾巴扫过墙根的艾草,带起一串细碎的草屑。
直到三人的影子都落进堂屋的青砖地,它才在门槛边停下,前爪搭着门框,脑袋歪着往屋里瞅,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轻轻的哼唧,倒像是在说“我就看一眼”。
霞姐从帆布包里摸出那包旱烟丝时,指尖特意捻了捻纸包边角的褶皱。
粗糙的牛皮纸被体温焐得发潮,里面的烟丝隔着纸透出浅黄的碎影,还没递过去,就有股混着草木香的醇厚气息飘了出来。
“大爷,这是周婶让给您捎的。”她的笑意漫到眼角,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影,递纸包的手微微前倾,指腹还沾着点刚才剥冰糖时蹭到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