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拿捏(第4页)
“问题大了!”老道士猛地提高音量,袍袖往矮桌上一拍,震得粗陶碗“叮当”乱响,“我一想到要对着你这大男人的胸口,运功半个时辰,还得持续十五天……”他咂了咂嘴,满脸的不自在,仿佛那是什么天大的酷刑,“想想就膈应得慌。”
温羽凡的嘴角抽了抽,想说“晚辈可以自己来”,又想起自己这点微末的本事,连内劲门槛都没摸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光透过窗缝斜斜切进来,刚好落在老道士纠结的脸上。
他捻着长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显然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罢了。”半晌,他猛地一挥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贫道既说了破例,就不会反悔。”他起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打开时“咔嗒”一声,里面码着排银针,针尾的铜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现在就开始?”
温羽凡连忙点头,往竹榻上躺下时,后背的伤被牵扯得泛出钝痛。
他望着屋顶漏下的月光,听着老道士捻动银针的轻响,突然觉得这满屋的药香里,竟藏着点说不清的安稳。
第一根银针落在膻中穴时,温羽凡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顺着经脉蔓延,紧接着是细密的酸胀,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弄淤塞的筋络。
闲云居士的手法极稳,银针在他指间转动如飞,不多时,温羽凡胸口便扎满了银亮的针,针尾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像落了片细蜂。
“忍着点。”老道士说着,双掌虚虚覆在淤伤上方。温羽凡忽然感觉到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涌来,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顺着经脉缓缓淌过。
所过之处,那纠缠的闷痛竟一点点松开,化作细微的热流,往四肢百骸里钻。
他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听着老道士略显粗重的呼吸,突然觉得这深夜的木屋,竟比任何地方都更像个可以疗伤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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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山林浸在墨色里,只有半轮残月从云层里漏下几缕清辉,给交错的枝桠镀上层银霜。
首次治疗结束的温羽凡踏着碎石路往回走,刚转过那丛盘虬的老藤,就看见空地中央晃动的两道人影。
霞姐正来回踱着步子,灰绿色的运动衫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她右臂的绷带边缘沾着草屑,显然刚才没少扒拉灌木。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原本蹙着的眉头瞬间松开,快步迎上来:“怎么样?那老道没为难你吧?伤看着还行吗?”她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服查看,被温羽凡轻轻按住手腕。
旁边的金满仓正佝偻着背,一手挥着不知从哪捡的芭蕉叶,一手在胳膊上使劲挠,花衬衫的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的皮肤上满是红肿的蚊子包。
“我的亲哥哎,你可算回来了!”他见温羽凡走近,连忙丢下叶子迎上来,满脸苦相,“这山里的蚊子比川府城夜市的苍蝇还狠,再待会儿我就得成血豆腐了。”
温羽凡刚要开口,霞姐已经拽住他的胳膊往旁边走,力道带着点不容分说的劲儿:“别管蚊子了,先说你的伤。那老道怎么说?能治不?”
她仰着脸,马尾辫垂在肩头,被夜风吹得轻轻晃,眼里的光比头顶的月亮还亮。
“还成。”温羽凡扯了扯领口,药味混着山风灌进喉咙,“说要连治十五天,每天半个时辰。”
霞姐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十五天?那岂不是每天都要上下山?我这胳膊刚有点好转,来回折腾怕是要耽误恢复。”她晃了晃缠着浅灰绷带的右臂,绷带边缘还沾着下午钻林子时蹭的草汁,“再说这山路黑灯瞎火的,万一再撞见什么……”
话没说完,金满仓就打了个哆嗦:“可别再提黑熊了,我现在听见‘山里’俩字就发毛。”他挠了挠胳膊上的蚊子包,“那咱们……总不能睡山里吧?”
“不然呢?”霞姐扭头瞪他,随即又转向温羽凡,眼神里带着点试探,“要不……咱们就在山上住下?我看这附近林子挺密的,找个背风的地方搭个窝棚就行。”
金满仓眼睛瞪得溜圆:“住山上?夜里有野兽咋办?”
“怕什么?”霞姐斜睨他一眼,抬脚踢了踢旁边的石头,“凡哥连岑家那三个都能解决,还怕几只野兽?再说了,我这胳膊也得让老道看看,总不能天天上下山折腾。你要是怕,自己下山住旅馆去。”
“我不是怕……”金满仓嘟囔着,看了眼温羽凡,见他没反对,又改口,“住就住!跟大哥在一块儿,啥野兽我都不怕!”
温羽凡看着两人,月光在霞姐紧抿的嘴角投下淡淡的阴影,金满仓攥着树枝的手还在微微发颤,却硬是挺直了腰板。
他心里那点因治疗而起的沉郁忽然散了,喉间溢出声轻笑:“我上山时刚好买了双人帐篷,再挤挤应该够。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开阔点的地方,远离树丛,免得招蛇虫。”
“真的?”金满仓眼睛一亮,刚才的惧意消了大半,“还是哥想得周到!那敢情好,总比蹲树洞里强。”
“那还等什么?”霞姐拽着温羽凡就往林子深处走,“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别让蚊子把咱们抬走了。”
三人不再耽搁,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束往林子深处走。
光柱劈开浓黑的夜色,照亮脚下缠绕的藤蔓和凸起的树根。
霞姐走在最前头,时不时拨开挡路的灌木,手腕上的绷带被枝条勾住也没在意;
金满仓跟在中间,举着电筒左右照,嘴里嘟囔着“这边石头多”“那儿有坑”;
温羽凡断后,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背包里的帐篷袋随着脚步轻轻晃。
走了约莫百十米,霞姐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被月光染成银白的空地:“就这儿了!你看这地势,比刚才那片平整多了!”
温羽凡走上前,脚踩在厚厚的枯叶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片空地约莫有半个篮球场大,四周是齐腰的灌木,刚好挡住穿堂风,中央的地面被踩得紧实,连碎石子都少见。
“行,”他点头,“就这儿吧。”
金满仓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清场,用树枝扒开地上的枯枝:“我来收拾!保证扫得干干净净,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
霞姐则凑到温羽凡身边,借着手机光打量他的脸色:“累了吧?要不你先歇会儿,搭帐篷的事我跟老金来就行。”
温羽凡摇摇头,从登山包里掏出帐篷包:“一起搭快些,早点弄完早点休息。”
夜风穿过林梢,送来远处隐约的虫鸣,手电筒的光束在三人之间来回跳动,映着彼此脸上的疲惫,却也透着股说不清的默契。
腐叶被扫开的“簌簌”声、帐篷支架扣合的“咔嗒”声、金满仓时不时的抱怨声,混在一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竟织成了片难得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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瓯江城总带着股潮湿的沉郁,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在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