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拿捏(第5页)
瓯江城总带着股潮湿的沉郁,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在人心头。
曾经在城南矗立了近百年的余家大宅,如今已彻底换了模样。
那扇曾经缀满铜钉、刻着缠枝莲纹样的雕花铁艺大门,早就被拆得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两扇三米高的哑光黑合金门,门面上嵌着菱形的防暴钢板,边缘的焊点还泛着新铁的冷光。
电动轨道发出低沉的嗡鸣时,整扇门便会像巨兽的獠牙般缓缓滑开,露出门柱上新换的监控探头。
镜头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扫视着来路,比当年余家护卫的眼睛还要密不透风。
门楣上那块“余府”金匾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块浅褐色的方形印记,边缘还能看见被暴力撬走时刮出的木痕。
曾经挂匾的位置,如今钉着块半米宽的黑色金属牌,用激光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熊”字,字体边缘的毛刺都没打磨,透着股野气的蛮横。
走进大宅,随处可见修补的痕迹。
庭院里的青石板被重新铺过,可新石板的灰白与旧地基的深褐总透着不协调,像块打了补丁的旧衣。
西厢房的墙面上,新刷的米白色乳胶漆还没干透,隐约能看出底下填补过的弹孔痕迹,像块遮不住伤疤的创可贴。
就连花园里那棵百年紫薇,也被锯掉了被折断的主枝,切口处涂着厚厚的防腐漆,像道丑陋的疮疤。
正厅里,熊千仇陷在余宏志曾经的太师椅里。
那椅子是上好的酸枝木,扶手处被摩挲得发亮,雕花的缠枝莲纹里还卡着点陈年的檀香灰。
可此刻坐在上面的男人,却穿着件沾满油渍的黑色劲装,裤脚随意地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狰狞的刀疤。
他左手把玩着颗核桃大小的铁球,指节上的老茧蹭过铁球表面的防滑纹,发出“沙沙”的轻响;
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面的木纹,像是在丈量这把椅子的“顺从度”。
“呵。”他忽然低笑一声,铁球在掌心转得更快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能看见左眉骨处那道贯穿眼皮的疤痕,此刻正随着笑意微微颤动,“这老东西的椅子,坐着就是舒坦。”
旁边侍立的几个手下都没敢接话。
他们知道,大哥这话不是在夸椅子,是在回味一个月前那场血洗。
那天的正厅里,酸枝木桌被劈成两半,墙上的“慎独”匾额溅满黑血,余宏志最后就倒在这把椅子前,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毒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
留着山羊胡的二当家弓着背快步走进来,浆洗得发白的绸衫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他在离熊千仇三米远的地方停下,双手垂在身侧,指尖紧张地绞着:“大哥,有消息了。”
熊千仇眼皮都没抬,铁球转得更疾了:“说。”
“那个杀了老八和老十的家伙,”二当家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像怕被风刮走,“离开川府城了。他在峨眉山脚下的商业街进行了一系列消费,最后在觥山县附近失去踪迹,估摸着是往山里钻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的温羽凡穿着件灰色
t恤,背着登山包走在街道上,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熊千仇终于抬了眼。
那双原本半眯的眸子骤然睁开,瞳仁里的凶光像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破了厅里的慵懒。
他一把抓过照片,铁球“咚”地砸在扶手上,指腹死死碾过温羽凡的脸,照片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藏了这么久,总算肯挪窝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像磨盘碾过碎石,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老八死在他手里那天,我就说过,这账得慢慢算。”
旁边的手下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背。
他们清楚,大哥说“慢慢算”的时候,往往是最狠的时候。
这三个月他们忙着瓜分余家的工厂、地产、甚至是仓库里的陈年药材,暂时没腾出手,可那份恨早像毒藤似的缠在心里。
“大哥,要现在动手吗?”二当家往前凑了半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山里好办事,扔进去喂野狗都没人发现。”
熊千仇将照片凑到眼前,盯着温羽凡背包侧袋露出的折叠刀,忽然笑了。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种猫捉老鼠的残忍:“最近几天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他把照片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皮鞋碾上去时发出“咔嚓”的轻响,“不过这种小角色,也不需要老子亲自动手。”
熊千仇站起身,酸枝木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两米多的身高在厅里投下巨大的阴影。
“老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明天就由你带人走一趟……记住,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山羊胡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错愕,随即又堆起笑:“放心大哥,保证办妥。”
熊千仇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墙上的熊头装饰发呆。
阳光透过新换的防弹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那天血洗余家时,溅在窗上的暗红。
厅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打在新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倒比从前余家宴客时的丝竹声,更衬这宅子如今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