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命悬一线(第3页)
“老主顾一场,总不能看着你死在门口。”聂文说着转身往屋里走,“你们等会儿,我去叫我爸。”
“诶!大夫!”中年男人勉强支撑着温羽凡,胳膊抖得像秋风里的枯枝,“你先搭把手啊!这兄弟跟块铁似的沉……”话没说完,温羽凡的头突然往他肩上一磕,吓得他赶紧绷紧了背,“哎哟!别睡别睡!”
聂文脚步没停,鞋跟磕在青砖地上发出“噔噔”响,声音远远抛过来:“忍着点,马上来。”
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父亲刚躺下歇着,可眼下这光景,除了父亲那手银针,怕是没人能把这半条命从鬼门关拉回来。
里屋的灯已经亮了。
老中医坐在床头,正慢条斯理地系着青布褂子的盘扣,花白的头发用木簪绾得整整齐齐,眼神在灯影里亮得惊人。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向门口,没等聂文开口,就轻轻摆了摆手。
“不用说了。”老人的声音像浸过药汁的棉絮,温吞却有力,“我都听到了。”他站起身,衣襟扫过床沿的药碾子,发出“咔嗒”轻响,“抬进来吧,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时辰。”
聂文喉头滚了滚,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就往外跑。
门口的中年男人已经快撑不住了,膝盖在青石板上磨出了红痕,看见聂文出来,眼睛亮得像见了救星:“可算来了!我这胳膊快断了!”
聂文没说话,蹲下身托住温羽凡的腰,指尖刚碰到那片黏腻的血,就被烫得一缩——是新鲜的血,还带着体温。
他深吸一口气,与中年男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力,把人往屋里抬。
温羽凡的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伤口渗出的血蹭在门板上,留下道蜿蜒的红痕。
里屋的灯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堆着药罐的墙角,像幅歪歪扭扭的画。
老中医已经打开了那个牛皮药箱,银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静静等着这具淌血的躯体被送进来。
温羽凡被轻轻放在诊疗床上时,粗布床单瞬间吸住了他后背的血渍,泛起深色的晕。
老中医上前一步,青布褂子的下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浓郁的药香。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温羽凡腰侧的伤口,指尖触到那柄半嵌的匕首时,指节微微一顿。
“哎,武林啊。”老人低声叹道,眼角的皱纹在油灯下深如沟壑。
那声叹息里裹着半生的见惯不惊:
年轻时在师门见过的刀伤,中年时在深山林里遇过的暗器,此刻都化作这声轻叹,落在温羽凡淌血的皮肉上。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伤口,每一道都藏着江湖的刀光剑影,藏着人命如草芥的荒唐。
但叹息转瞬即逝。
老中医转身从樟木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银亮的针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捏起一根,凑到酒精灯的蓝焰上,火苗“噌”地窜高半寸,舔过针尖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针身渐渐蒙上层薄烟,原本的寒气被火焰炙烤得褪去几分,反而透着股能穿透肌理的锐劲。
“好了。”老人吹了吹针尾,银针在指间转了个灵巧的圈。
他俯身时,花白的发丝垂在温羽凡胸口,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伤口周围的穴位。
“噗”的一声轻响,门穴”,针尾还在微微颤动,像落在皮肉上的细蜂。
紧接着是“京门”“带脉”,他的手指捻转间,银针如急雨般落下,每一针都精准地扎在淤血凝滞的节点,针尾的颤动渐渐汇成细微的嗡鸣,仿佛在牵引着体内乱窜的血气。
聂文端着铜盆站在一旁,盆里的酒精棉浸在清水里,泛着淡淡的白雾。
他先用镊子夹起块温热的棉布,蘸着药酒轻轻擦拭温羽凡后背的血污,动作轻得像掸去花瓣上的晨露。
血渍化开时,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伤,有的已经淡成浅白,有的还泛着青紫,看得他眉头微微发紧。
清理到腰侧伤口时,他特意放慢了动作,酒精棉擦过匕首边缘时,温羽凡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聂文立刻停手,等那阵痉挛过去,才继续用沾了止血粉的纱布按住渗血的地方。
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攥着衣角,手心的汗把布料浸得发潮。
他一会儿瞟向温羽凡毫无血色的脸,一会儿偷瞄老中医捻针的手,喉结不停地滚动。
二十万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这要是救不活,不仅钱没了,自己撞人的事说不定还得败露。
他悄悄往门口挪了半步,又赶紧缩回来,生怕动静太大惊扰了治疗,眼神却死死粘在温羽凡起伏微弱的胸口上。
诊疗室里静得能听见油灯芯“噼啪”的爆鸣声。
药柜上的铜环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却盖不住银针入体的细微“噗”声。
老中医的额头渗出细汗,聂文不时用干净的棉布替父亲擦汗,两人配合得默契无声。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方寸空间里的生死角力愈发惊心动魄。
时间在银针的颤动里一点点淌过,当老中医捻动最后一根银针的针尾时,温羽凡的嘴唇突然动了动,溢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聂文眼睛一亮,连忙俯身去听,却见父亲已经直起身,用布巾擦了擦手,淡淡道:“血暂时止住了,能不能熬过今晚,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中年男人悬着的心猛地落下一半,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谢天谢地”,眼神里终于透出点活气。
而诊疗床上,温羽凡的眉头微微舒展,胸口的起伏似乎匀了些,那排扎在穴位上的银针,针尾还在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一群守护着生机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