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穷途末路(第4页)
温羽凡瘫在轮椅上,看着母亲垂落的手,突然觉得这屋子大得吓人,空荡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他好像又被扔回了那片废墟,只是这次,连最后支撑他的那座山,也轰然倒了。
(温羽凡一家的经济情况:温羽凡的房子是靠着贷款购置的,那场灾难过后,房子没了,只留下沉重的债务负担。
而父母的老房子,为了支付他的高昂治疗费、亲人们的丧葬费,以及偿还剩余的房贷,也不得不忍痛变卖。
母子二人早就一贫如洗。
而在过去这艰难的一年里,温羽凡因身体的残疾,彻底失去了自理能力,成为了一个“废人”。
生活支出全靠母亲做手工活和表哥接济。)
母亲倒下的闷响还在出租屋的水泥地上打着转,杨诚实的电话就被温羽凡带着哭腔的嘶吼烫通了。
他刚把货车停进物流园,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像揣了只惊惶的兔子,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方向盘上的指节“咔”地泛了白。
“我妈,我妈她……她趴在桌上不动了!”温羽凡的声音碎得像被踩过的玻璃,混着轮椅撞门框的刺耳声响,扎得杨诚实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没顾上跟货主打招呼,扯掉安全带就往驾驶座外冲,皮鞋碾过碎石子地,溅起的沙粒打在车身上,像谁在催命。
老旧的面包车在巷子里疯跑,锈迹斑斑的车门被风灌得“哐哐”响。
杨诚实冲进出租屋时,温羽凡正趴在轮椅扶手上哭,后背抖得像狂风里的破布。
母亲趴在木桌上,半边脸埋在散落的五金零件里,老花镜掉在脚边,一条镜腿断成了两截。
杨诚实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颤抖着探向小姨的鼻息,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冬夜的窗玻璃。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他吼得嗓子发紧。
医院的急诊室亮得刺眼,白大褂的影子在走廊里晃来晃去。
医生摘下听诊器时,金属头“当”地撞在托盘上,那句“准备后事吧”轻得像叹气,却让杨诚实的膝盖猛地一软,差点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扶着墙回头,看见温羽凡坐在轮椅上盯着抢救室的红灯,眼神空得能盛下整个冬天的风。
“羽凡。”杨诚实走过去,手掌按在他肩膀上,隔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能摸到肩胛骨硌手的形状,“小姨的后事,有我呢。”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喉结滚了滚,把那句“你别怕”咽成了攥紧的拳头。
回到那间逼仄的出租屋,杨诚实开始笨拙地布置灵堂。
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白挽联裁得歪歪扭扭,胶带在斑驳的墙上粘了又掉,反复贴了三次,才让那“音容宛在”四个字勉强站稳。
昏黄的灯泡悬在半空,风吹过窗棂,挽联边角“哗啦啦”地响,像小姨生前总爱念叨的碎话。
母亲的遗像是去年拍的,照片上的她穿着藏青色的斜襟布衫,嘴角翘着,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那是温羽凡情绪稳定后,她硬拉着他去公园拍的,说“留个念想”。
如今这张照片被摆在掉漆的木桌上,旁边点着的白烛淌着泪,把桌面晕成一片黏糊糊的黄。
吊丧的人来得断断续续。
远房的三婶提着一篮苹果,进门就抹眼泪,说“小姨这辈子苦啊”,可目光扫过温羽凡空洞的脸,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放下苹果就匆匆走了,塑料袋摩擦的声响在楼道里飘了很远。
温羽凡的老同学张磊拎着个花圈来,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把花圈塞进角落。
他拍了拍温羽凡的胳膊,想说什么,最终只化成一声长叹:“羽凡,挺住。”
可他没看见,温羽凡垂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正一点点抠着木头缝里的灰。
谁也没多待。
这间弥漫着香烛味和尘埃味的小屋,像个装着太多悲伤的罐子,让人喘不过气。
温羽凡就那么坐着,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
白烛燃尽了三根,烛芯结着焦黑的疙瘩,像他心里拧不开的结。
有人把香递到他手里,他机械地举到眉心,香火烫了指尖也没反应……
疼吗?
或许吧,可再疼,也抵不过那晚楼塌时,小智扑进他怀里喊“爸爸”的最后一声甜,抵不过周新语在厨房喊“羽凡,汤好了”的温柔。
他的眼睛里没有泪了。
那些在医院
icu流干的泪,那些在无数个深夜浸湿枕头的泪,早就把他心里的某个地方泡成了荒芜的盐碱地。
亲友们的安慰像落在水泥地上的雪,积不起来,也暖不透。
他在想,要是现在闭上眼睛,会不会在一片白光里看见他们?
小智肯定举着缺了角的蛋糕扑过来,奶油蹭得他满脸都是;
周新语会嗔怪地递过纸巾,指尖带着炒菜的油烟香;
母亲大概会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他的头发,说“羽凡啊,回家了”。
窗外的风卷着秋末的落叶,打在蒙尘的玻璃上沙沙响。
杨诚实正在门口贴挽联的最后一角,胶带粘不住,他用牙齿咬着胶带的一端,笨拙地往墙上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