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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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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穷途末路(第5页)

杨诚实正在门口贴挽联的最后一角,胶带粘不住,他用牙齿咬着胶带的一端,笨拙地往墙上按。

温羽凡望着母亲遗像上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人间太冷了——冷得不如那片能与亲人重逢的黑暗。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那些或悲戚或叹息的脸,落在墙角那把母亲生前用来切菜的菜刀上。

刀刃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铁锈,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要是能快点去见他们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荒芜的心里悄悄发了芽,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期待。

头七的最后一缕香在清晨的露水里熄了,烟圈打着旋儿钻进出租屋的霉斑里,像谁没说出口的叹息。

送葬的这天,天阴得能拧出黑水,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楼顶,风卷着碎雨丝斜斜地抽下来,打在灵车的玻璃上,洇出一片模糊的水痕。

灵车的引擎声闷得像哭,杨诚实推着温羽凡的轮椅跟在后面,橡胶轮子碾过湿漉漉的水泥地,发出“吱呀”的哀鸣。

温羽凡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口薄皮棺材,棺木上蒙着的白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扫过车帮,像母亲生前总爱掖他被角的手。

路过凤栖花苑的废墟时,灵车慢了半拍。

那里如今围着蓝色的铁皮挡板,锈迹斑斑的板面上用红漆写着“拆迁重建”,可温羽凡总觉得能看见二号楼的轮廓……1001室的窗户曾亮着暖黄的灯,小智趴在窗台上数星星,周新语在厨房喊他吃饭,母亲坐在沙发上择菜,父亲的旱烟袋在茶几上磕出轻响。

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他眼眶发酸,却流不出泪来。

火葬场的烟囱在远处冒着白汽,混在乌云里分不清彼此。

工作人员掀开棺盖时,杨诚实别过了头,温羽凡却直勾勾地看着。

母亲穿着那件藏青色的寿衣,是她前年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领口还绣了朵小小的栀子花——那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花。

他想伸手摸摸,指尖却在轮椅扶手上攥出了红痕,喉咙里堵着团滚烫的棉絮,那句“妈”卡在齿缝间,烫得舌尖发麻。

当棺木被推进火化炉的刹那,温羽凡的身体猛地一颤,轮椅的扶手被他抓得变了形。

炉门“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最后一点视线,他看见火光在小窗里亮起来,像那年二号楼倒塌时的白光,只是这次,连哭喊都发不出来。

他的嘴唇翕动着,一遍遍地念着“妈,慢点走”,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混在焚化炉的轰鸣里,碎成了粉末。

骨灰盒是杨诚实挑的,紫檀木的,沉甸甸的。

温羽凡接过时,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不冷不热,像母亲晚年的手。

他低头看着那方小小的盒子,突然笑了……

那么小的盒子,怎么装得下母亲一辈子的唠叨?

装得下她半夜给发烧的他喂药的身影?

装得下她在病床前削苹果时,刀刃打滑的慌张?

墓地在城郊的山坡上,风更大了,吹得松树林“呜呜”地响。

父母的墓穴挨在一起,墓碑是早就刻好的,父亲的名字旁空了大半,如今终于被母亲的名字填满。

杨诚实把骨灰盒放进去时,温羽凡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像两颗心终于靠在了一起。

他望着那两块紧紧挨着的墓碑,突然觉得很平静。

这一刻,他终于证实了父亲已经离世的事实。

父亲走的时候,他在医院昏迷,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们一直瞒着他,但他心里总像缺了块什么。

如今看着母亲的名字刻在旁边,倒像是拼图终于凑齐了。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他架在肩膀上,母亲跟在后面追,喊着“慢点跑,别摔着”;

想起结婚时,父亲坐在主位上,母亲坐在他边上,给小两口递上厚厚的红包,说“好好过日子”;

想起小智出生那天,父亲在产房外抽了两包烟,母亲攥着他的手,手心全是汗。

这些画面像潮水,漫过他的心脏,不疼,只觉得空。

“爸,妈。”温羽凡对着墓碑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很快就来陪你们。”

他抬起头,看见远处的天空裂开一道缝,漏下点微弱的光。

山下的城市在雾里若隐若现,可这人间的灯火,再也照不亮他心里的路了。

小智在等他,周新语在等他,现在父母也在等他,那片黑暗里一定很暖吧,暖得能装下所有的思念。

杨诚实推他下山时,轮椅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的响。

风还在吹,松针落在墓碑上,盖了薄薄一层,像谁悄悄掖好的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