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4页)
“周监正应该还在观星。”沈策压低声音,“我们从侧门进去,别惊动了旁人。”
侧门的锁早就锈死了,沈策用枪杆一撬就开了。两人蹑手蹑脚地往里走,院子里种着几棵古柏,树干上缠着藤蔓,像无数只手臂在黑暗里挥舞。钦天监的正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个佝偻的身影,正趴在案上写着什么。
“那就是周监正。”沈策指了指身影,“听说他痴迷天象,昼夜都守在监里。”
宋诚刚要上前,就见正房的门突然开了,周监正拿着个罗盘走出来,嘴里还念叨着:“紫微星暗淡,辅星被乌云遮蔽,恐有大变啊……”
他看到宋诚和沈策,吓了一跳,手里的罗盘“啪”地掉在地上:“你……你们是谁?”
“周监正别怕,我们是来取账册的。”宋诚掏出那半块玉佩,“周盐运使让我们来的。”
周监正看到玉佩,脸色骤变,连忙将两人拉进正房,关上门:“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弟弟三天前就派人送信说你们会来,可我等了三天,只等来些锦衣卫的密探!”
“周大人他……”
“他没事,就是被福王的人软禁了。”周监正从墙角挪开个大铜壶,壶底下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油布包,“这就是真账册,里面记着福王如何勾结李严,用盐引换银子,再用银子豢养死士,连当年‘靖难’令牌的来历都写得清清楚楚。”
宋诚打开油布包,里面的账册比周盐运使送来的厚了三倍,每页都盖着盐运司的红印,末尾还有福王的亲笔签名。他刚看到“福王私藏兵器于王府地窖”,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喊:“周监正!圣上有旨,让您即刻去养心殿!”
是李嵩的声音!宋诚心里一紧,李嵩怎么会来?
周监正将账册塞进宋诚怀里:“快从后门走!后门通着护城河,有我在这儿拖着,你们赶紧把账册交给圣上!”
宋诚刚跑出后门,就见李嵩带着几个锦衣卫站在河边,手里的灯笼照得河面通红。
“宋诚,别来无恙啊。”李嵩脸上的笑容看着格外刺眼,“咱家就知道你会拿到账册,特意在这儿等你。”
宋诚这才明白,李嵩早就投靠了福王!他转身就想跑,却被锦衣卫拦住了去路。河风吹起他的衣袍,怀里的账册硌得胸口生疼。
“把账册交出来,我保你不死。”李嵩一步步走近,手里的匕首在灯笼下闪着光。
宋诚握紧了账册,忽然笑了:“李大人觉得,我会信你吗?”
他猛地将账册扔进河里,账册遇水就沉,很快就没了踪影。李嵩气得脸色铁青,挥了挥手:“给我杀了他!”
锦衣卫的刀刚要砍下来,就听见远处传来呐喊声,是沈策带着禁军赶来了。李嵩见状不妙,转身跳进河里,却被早就在河边等着的红绡用渔网套住,像条鱼一样在水里扑腾。
沈策扶住宋诚,见他没事,松了口气:“账册呢?”
宋诚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了:“在这儿呢。”原来他刚才扔的是本假账册,真账册早就被他塞进了贴身的布袋里。
红绡拖着套在网里的李嵩走过来,踢了踢他的屁股:“这下看你还怎么害人!”
远处的养心殿灯火通明,像是悬在黑夜里的一颗星。宋诚知道,今夜过后,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赶到养心殿时,已是亥时。万历皇帝正坐在御案后,手里捏着枚棋子,棋盘上黑白子搅成一团,分不清胜负。见宋诚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账册带来了?”
宋诚将账册呈上,太监接过,用银盘托着放在御案上。皇帝翻开账册,越看脸色越沉,看到“福王私藏兵器”那页时,猛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棋子弹起来,落在地上滚了老远。
“好个朱翊镠!朕还以为他只是贪财,没想到竟藏着这么大的野心!”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沈策!”
“臣在!”
“带禁军去福王府,把朱翊镠给朕抓来!还有李嵩和张千户,一并提审!”
“臣遵旨!”
沈策刚走,皇帝就看向宋诚:“你可知,你手里的账册,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臣只知,账册上的每一笔,都关乎天下百姓的生计。”宋诚躬身道,“至于波澜,臣管不了,也不想管。”
皇帝笑了,指了指他:“你这性子,倒像当年的赵大人。起来吧,赐座。”
太监搬来个锦凳,宋诚刚坐下,就见太子朱常洛从偏殿走出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他看到宋诚,愣了愣,随即作揖:“多谢宋典史。”
“殿下不必谢臣,要谢就谢淑妃娘娘和周大人。”宋诚道,“是他们用性命,换来了真相。”
皇帝看着太子,叹了口气:“常洛,不是父皇不信你,只是这朝堂水深,若没有确凿的证据,父皇也护不住你。”他将账册推到太子面前,“你自己看吧,看看你这位叔叔,都做了些什么。”
太子翻开账册,手一直在抖,看到最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账册上,晕开了墨迹:“儿臣……儿臣竟不知叔叔如此狼子野心……”
“现在知道也不晚。”皇帝道,“从明日起,你就代朕处理朝政,盐引案的后续,也交给你办。朕要让天下人看看,东宫的太子,不是只会读书的软蛋。”
太子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儿臣遵旨!”
宋诚看着这对父子,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史书。书上说万历皇帝晚年怠政,导致朝政混乱,可今夜的他,分明还带着股励精图治的锐气。或许历史,真的会因为他们这些“外来者”,而发生改变。
离开养心殿时,月光正好。红绡在宫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个刚买的糖人,见宋诚出来,把糖人递给他:“尝尝?甜的。”
宋诚咬了口糖人,糖渣粘在嘴角,甜丝丝的。他想起黑牢里的血迹,破庙里的白骨,还有淑妃燃尽的最后一点光,忽然觉得这甜味里,藏着太多人的牺牲。
“接下来去哪儿?”红绡问。
宋诚抬头看向远处的黑牢,那里的灯还亮着,像是黑夜里的一只眼。他笑了笑:“回黑牢。毕竟,那里还有些事,等着我。
回到黑牢时,天已蒙蒙亮。王伯正蹲在牢门口啃馒头,见宋诚回来,忙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刚从巷口张记买的酱肉包,热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