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页)
红绡点点头,看着宋诚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才拿起案上的馒头,一口口慢慢嚼着,可嚼了半天,嘴里还是没什么味道。
城南的破庙离黑牢有十里地,宋诚一路快走,赶到时正见沈策带着禁军在庙前挖坑。庙门早已被踹烂,门楣上的“观音庙”三个字被人用墨涂得漆黑,墙根下还堆着些烧剩的纸钱,被风吹得四处飘散。
“沈统领,这是在挖什么?”宋诚走上前,见坑里已经挖出个黑木箱子。
沈策回头见是他,眉头皱了皱:“宋典史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担心有漏网的死影,过来搭把手。”宋诚往坑里看了眼,黑木箱子上着三道铜锁,锁眼处都生了锈,“这箱子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在神像座底下。”沈策指了指庙里的泥菩萨,菩萨的头早就没了,脖子处被人凿出个大洞,“刚才搜庙的时候,发现神像的底座是空的,撬开一看,底下竟有个地窖,这箱子就是从地窖里搬出来的。”
两个禁军正用铁棍撬箱子上的锁,撬了半天也没撬开。宋诚想起怀里的铁丝,刚要掏出来,就见沈策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锁头砍了下去。只听“当啷”几声,三道铜锁全被砍断。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密信,只有满满一箱的白骨,大小不一,看样子竟有十几具之多。白骨堆里还混着些零碎的物件,有半块玉佩,还有个断了弦的拨浪鼓。
“这是……”沈策的脸色铁青,“死影竟然在这里杀人藏尸?”
宋诚捡起那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周”字,边缘处的裂痕很新,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他忽然想起江南盐运司的周大人,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周大人已经出事了?
“沈统领,你看这个。”宋诚从白骨堆里摸出张卷着的羊皮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幅地图,地图上标注的地点,竟和周大人送来的私盐据点一模一样,只是在保定府那个红点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朱”字。
沈策的手指重重落在“朱”字上:“又是姓朱的!难道是藩王在背后撑腰?”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马蹄声,是个穿黄马褂的太监,手里举着明黄色的圣旨:“圣上有旨,令沈策即刻带禁军回营,破庙之事交由锦衣卫查办!”
沈策愣住了:“圣上不是让我……”
“圣上的意思是,此事牵连甚广,交由锦衣卫更妥当。”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沈统领还是赶紧接旨吧,别让咱家难做。”
沈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跪下接了旨。待太监走后,他瞪着庙门口刚到的锦衣卫,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些锦衣卫平日里就知道狐假虎威,现在倒来抢功了!”
宋诚看着锦衣卫里为首的那个千户,总觉得眼熟。那人穿着飞鱼服,腰间佩着绣春刀,脸上带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正用那双三角眼阴恻恻地盯着箱子里的白骨。
“这不是宋典史吗?”刀疤千户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昨夜你立了大功,圣上都赏了玉佩?”
宋诚想起怀里的“忠勇”玉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步:“千户说笑了,我只是个狱典,哪敢领这么大的功。”
“是吗?”刀疤千户的目光落在宋诚腰间的银莲花簪上,眼睛亮了亮,“这簪子倒是别致,不知宋典史是从哪儿得来的?”
宋诚心里一紧,刚要说话,就见沈策走上前,挡在他身前:“张千户,圣上让你们查办破庙,你们还不快动手?”
姓张的千户冷哼一声,转身对锦衣卫道:“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搬回去,仔细查验!还有,把这破庙拆了,一寸地都别放过!”
宋诚看着锦衣卫开始拆庙,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哪是在查案,分明是在销毁证据。他悄悄退到庙后,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他爬上树,躲在浓密的枝叶里,正好能看见庙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就见张千户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堆在庙角的干草。干草遇火就燃,很快就烧到了庙门,浓烟滚滚,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灰黑色。
“不好,他们要毁尸灭迹!”宋诚从树上跳下来,刚要喊人,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红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跟你过来的,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宋诚挣开她的手,指着火光冲天的破庙:“里面还有白骨和地图,不能就这么烧了!”
“烧了才好。”红绡拉着他往远处跑,“那些白骨里,有我药王谷的人。三年前,我师兄就是追查私盐案失踪的,我猜他就在里面。”
宋诚愣住了,任由红绡拉着跑。风里传来木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锦衣卫的笑声,刺耳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忽然明白,张千户烧的不是庙,是证据,是那些被藏在暗处的人命。
跑到安全的地方,红绡才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的脸上缝着双黑豆眼睛,看着有些滑稽:“这是我师兄做的,他说等破了私盐案,就用赚来的钱娶隔壁村的绣娘。”
宋诚看着布偶,忽然想起箱子里的拨浪鼓。那会不会是哪个孩子的?那些白骨里,又藏着多少这样的故事?
“我们得把这事告诉李大人。”宋诚握紧了拳头,“还有周大人,他可能已经……”
“周大人没事。”红绡从袖里摸出封信,“这是我刚才在破庙后墙根下捡到的,是周大人写给你的,上面还沾着泥,应该是被人扔了又被风吹到那儿的。”
宋诚拆开信,上面的字迹和账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写得仓促,墨迹都晕开了:“藩王与锦衣卫勾结,张千户是福王的人。我已被监视,账册是假的,真账册在……”
信写到这里就断了,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看不清了。宋诚捏着信纸,指节泛白。原来周大人送的账册是假的,他是故意让人把假账册送到都察院,好让李嵩和自己知道危险。
“真账册会在哪儿?”红绡看着宋诚手里的信纸,“周大人没说啊。”
宋诚忽然想起那枚刻着“周”字的半块玉佩,另一半会不会在真账册的藏匿处?他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可金光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
“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了。”宋诚的目光落在城南的方向,那里有座废弃的驿站,是他穿越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去驿站。”
红绡点点头,跟着宋诚往城南走。风里的烟味渐渐淡了,可那股焦糊味像是钻进了骨头里,怎么也散不去。
城南驿站早已废弃多年,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只有门口那对石狮子还杵在那儿,只是东边那只的耳朵被人敲掉了半块,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石芯。宋诚拨开齐腰的野草往里走,靴底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响,惊得几只麻雀从草里飞出来,撞在朽坏的门楼上,扬起一阵灰。
“你确定账册会在这儿?”红绡攥着袖里的银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驿站的正房塌了半边,梁木斜斜地搭在地上,上面爬满了蜘蛛网,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倒像是谁撒了把碎银子。
宋诚走到正房的廊下,蹲下身敲了敲廊柱。柱子是空心的,发出“咚咚”的闷响。他从腰间摸出短刀,顺着柱身的裂缝撬了两下,竟真的撬开块活动的木板,里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三年前我刚到这儿时,就发现这柱子有问题。”宋诚往洞里看了看,深不见底,“当时还以为是耗子窝,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周大人早就选好的藏身处。”
他解下腰间的布带,一头系在廊柱上,另一头递给红绡:“你拽着点,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