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页)
這聲音,在死寂的碼頭上,顯得格外刺耳。
他停在貨船前,距離那片濃郁的祟氣只有不到十丈。
“出來吧。”顧七安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碼頭,“我知道你們在看著。這麼藏頭露尾,不像是靖夜司的做派。”
倉庫屋頂,李默的心臟猛地一跳。
被發現了!怎麼可能?他們隱藏的位置是絕佳的死角,還用了靜息香!
“別動!”李默壓低聲音,對身邊蠢蠢欲動的弟兄們下令,“都尉說了,只是觀察!”
顧七安仿佛沒聽到任何動靜,他自顧自地從懷裏掏出工具。不是那套奇特的鎮祟銀針,而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鐵尺。
他將鐵尺插進碼頭的木板縫隙裏,輕輕撬動,像是在檢查木材的腐朽程度。
“祟,是病。既然是病,就要診病源。”他的聲音幽幽響起,像是在對阿梨說,又像是在對所有藏在暗處的人說。
“景成三十四年秋,西城兵營,第一批祟人爆發。這是靖夜司的卷宗記錄,對嗎?”
暗處的李默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這是靖夜司的機密,他一個賤籍仵作如何得知?
顧七安笑了,笑聲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可笑。一場能席捲天下的大疫,怎麼可能像一場火災一樣,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砰’的一聲就爆發了?”
“任何瘟疫,都有潛伏,有蔓延,有第一個不被人在意的犧牲者。”
他猛地拔出鐵尺,指向那艘貨船。
“就像這個‘病人’。你們把它放在這裏,是想考我,能不能看出它的病症。是新病,還是舊疾?”
話音剛落,貨船的船艙裏傳來一聲尖銳的嘶鳴!一道黑影以驚人的速度從黑暗中竄出,直撲顧七安!
那不是“遊祟”,也不是“骨吏”。它形如一個佝僂的人,四肢著地,皮膚呈現出墨汁般的黑色,在月光下甚至泛著油亮的光澤。它的速度,遠超顧七安見過的任何祟人!
墨裔!
是飼祟者豢養的刺客型祟人!
“保護先生!”李默大吼一聲,再也顧不上什麼觀察命令,帶頭從屋頂一躍而下。他們今晚的任務是觀察,可沒說要眼睜睜看著測試目標被殺死!
靖夜司的漢子們從各個角落現身,刀光亮起,直劈那道黑影。
然而,顧七安的動作比他們更快。
他根本沒有去看那隻撲來的墨裔。在嘶鳴響起的前一刻,他猛地轉身,不是後退,而是朝著反方向,朝著阿梨衝了過去!
他一把將阿梨推開,同時將手裏一直捏著的那個皮囊,狠狠砸向自己腳下!
“噗!”
皮囊破裂,一股黃綠色的粉末瞬間炸開,形成一團濃密的煙霧。那煙霧帶著一股混合了硫磺、腐爛魚油和某種未知草藥的惡臭,嗆得人眼淚直流。
更詭異的是,這煙霧並不隨風飄散,反而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緊緊地附著在地面,迅速蔓延開來。
那隻墨裔一頭撞進煙霧中,速度驟然一滯,發出痛苦的嘶吼。它那油亮的黑色皮膚,在接觸到煙霧的瞬間,竟像是被潑了熱油,冒起了絲絲白煙!
“這是什麼鬼東西?!”一個靖夜司的士兵捂著口鼻,驚駭地看著這一幕。
但這還沒完。
顧七安在砸出皮囊的同時,從懷裏掏出了那個塞著棉線的銅管。他看準風向,猛地吹了一口氣。
沒有聲音。
至少,在場的活人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可是在這無聲的氣流吹出後,整個碼頭,仿佛活了過來。
“嗬……嗬嗬……”
“咕……嚕……”
四面八方,從廢棄的船艙裏,從堆積的貨箱後,從渾濁的河水裏,一個個遲緩、僵硬的身影,開始搖搖晃晃地站起。
是“遊祟”!
數十隻,上百隻!它們像是嗅到了蜜糖的蒼蠅,空洞的眼神齊刷刷地轉向一個方向——那團黃綠色的煙霧!
不,更準確地說,是煙霧中的那隻墨裔!
顧七安調配的粉末,主要成分是硫磺和雄黃,對墨裔這種陰影屬性的祟人有克制作用。但更關鍵的,是他混入其中的一味輔料——“百屍草”。
《鎮祟錄》記載,此草生於亂葬崗,對死氣、屍氣有著奇特的吸引和增幅效果。對活人無害,但對最低級的“遊祟”來說,經過特殊手法催發後的百屍草粉末,簡直就是世間最美味的佳肴!
他利用了幕後黑手布下的局。
對方用一隻珍貴的“墨裔”作為考題,必然會清空周圍的雜魚,以免干擾測試。這就給了顧七安一個絕佳的舞台。
他不需要自己去對付強大的墨裔,也不需要跟靖夜司硬碰硬。
他要做的,只是敲響“飯點”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