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自那日起,我的生命便只剩下无休止的痛苦轮回。三皇子扭曲的宠幸,便是每日雷打不动地驾临刑殿,亲自挑选刑具,用最精致的方式折磨我。断手他曾命人用重锤生生砸碎我的腕骨。断脚他曾将我吊起,用铁棍反复敲打我的脚踝直至变形碎裂。鞭笞、针刺、烫烙……皮开肉绽,骨断筋折,成了我十年间最熟悉的日常。
然而,他绝不会让我轻易死去。每一次施虐之后,便有最珍贵的续骨生肌灵药、吊命参汤被强行灌入我的口中。天下奇珍异草,如同流水般耗费在我这具残破的躯体上,只为了确保我能清醒地、持续地承受他下一次的暴行。
他享受着我的惨叫,更享受看着我因剧痛而扭曲却不得不因药力迅速恢复、从而陷入下一轮绝望的过程。他抚摸着我因灵药而快速愈合、只留下淡淡粉痕的新生皮肉,眼神痴迷又疯狂:颜儿,你看,朕多疼你朕让你永远这么‘完好’地陪着朕,受着朕的‘恩宠’。
我的身体在极致的破坏与昂贵的修复中反复摧残,早已千疮百孔,对痛苦的感知甚至都变得麻木。我的精神在无边的黑暗和凌辱中苦苦支撑,全凭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信念——方明,他还活着吗
转机,发生在他登基后大约一年的一个暴虐午后。那日,他不知为何格外暴怒,手中的带刺铁鞭几乎要将我的背脊抽烂。在极致的痛苦和宣泄中,他嘶吼着,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般歇斯底里:贱人!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方明!想他也没用!朕告诉你!他在北境起兵了!他反了!哈哈哈!这个丧家之犬,不自量力!朕要把他抓回来,当着你面,把他碎尸万段!让你们这对狗男女……
后面恶毒的诅咒,我已听不清。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脑中炸开,盖过了皮肉撕裂的痛楚。
北境……起兵……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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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而且……他在反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担忧和巨大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冲破了十年麻木的冰层。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在剧痛和这惊天消息的冲击下,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容,尽管它绽放在血污和泪痕交织的脸上,尽管它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却如同穿透无边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这个笑容,彻底激怒了三皇子。他暴跳如雷,接下来的折磨变本加厉。然而,无论多么剧烈的痛苦,都无法再熄灭我心中那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苗。
方明在反抗!他需要力量!而我,虽然深陷这不见天日的炼狱,虽然身体残破不堪,但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利用——这座囚禁我的华丽牢笼本身,以及三皇子那病态的、炫耀式的赏赐。
自那日起,一个隐秘而庞大的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成型。我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变得更加沉默、顺从,甚至偶尔在三皇子施虐后,流露出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这似乎取悦了他,对我恩宠的物质赏赐也越发丰厚——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名贵药材……这些东西,刑殿用不上,却成了我最好的掩护。
我开始利用每一次残喘的机会。我的贴身侍女小荷,是父亲在我入宫前安插进来的最后一丝血脉联系,也是我在这地狱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聪慧、机警,更重要的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勇气和忠诚。我将三皇子赏赐的所有值钱物品,通过小荷,利用宫中采买、旧仆、甚至贿赂某些看守,悄无声息地运出宫外,在黑市上迅速变现。
这还不够。我让小荷利用送药、送饭等一切可以短暂接触外界的机会,竖起耳朵,捕捉着宫墙内外任何一丝关于北境、关于战事、关于流民、关于粮价的消息碎片。我将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分析,试图描绘出方明起兵的艰难处境和可能的补给路线。
变现的巨额金银,变成了一车车伪装成商队货物的粮草,通过复杂曲折的渠道,运往北境方向;变成了购买军械、马匹、药材的定金;变成了安插在关键节点传递情报的暗桩的酬劳……所有物资和资金的流向,都经过无数次转手、伪装,抹去了一切与深宫、与骆颜相关的痕迹。小荷如同最精密的枢纽,在巨大的风险中,艰难地维持着这条脆弱的生命线。
十年炼狱,支撑我活下去的,不再是麻木的承受,而是这隐秘的、倾尽所有的付出。每一次皮开肉绽,每一次骨断筋折,每一次被灌下苦涩的灵药,我都告诉自己:再忍一忍,这些痛苦,或许就能变成射向三皇子心脏的利箭,变成支撑方明前行的粮草。我小心翼翼地抹去自己在所有援助中的痕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方明收到的,只会是无名氏的雪中送炭。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支撑他复仇火焰的薪柴,来自他最恨之人的骨血。
我在地狱里燃烧自己,只为点亮他复仇的星星之火。这代价,是日复一日的剔骨剜心,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沉沦。但只要那北境的烽烟不熄,我的痛苦,便有了最残酷也最奢侈的意义。
3
十年炼狱,支撑我苟延残喘的,除了那隐秘如蛛丝般连接着北境的生命线,便只剩下记忆深处那片早已褪色的暖阳。在每一次筋骨碎裂的剧痛间隙,在每一次被强行灌下续命灵药的窒息感中,我的神智总会恍惚飘向遥远的过去。
春日梨树下,他笨拙地替我拂去发间的落英,指尖带着少年特有的温热和微颤;秋猎场上,他策马在我身侧,笑声爽朗,意气风发,悄悄放慢马速只为与我并肩;他为我挡下三皇子那次龌龊的侵犯,即使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神依旧倔强如星辰……那些碎片般的、被血泪浸泡得模糊不清的旧日光影,成了我灵魂深处唯一未被彻底摧毁的止痛药。
得益于我通过小荷暗中输送的、不计代价的庞大物资与精准情报,方明的军队在北境站稳了脚跟,甚至逐渐扭转了劣势。每一次捷报传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总会在这座死寂的刑殿激起更汹涌的波澜。三皇子的脸色会变得极其难看,那扭曲的愤怒无处发泄,最终便会加倍倾泻在我身上。
贱人!你听到了吗你的方明,他又赢了一场!他狞笑着,手中的刑具往往换成了更令人发指的器物,鞭痕深可见骨,或是用细针反复刺入指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剧烈的疼痛中,我反而会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慰。他赢了啊……真好。这痛,便算是为他燃放的庆贺烟火吧。
世人都道三皇子对我情深似海,近乎病态地独宠。后宫其他妃嫔要么悄无声息地暴毙,要么伤痕累累地被送入冷宫,只有我,日日承受着帝王的临幸,甚至拥有独立的、守卫森严的宫殿。这畸形的独宠,成了掩盖他非人暴行最完美的遮羞布,也成了世人眼中我魅惑君心的铁证。
终于,那震撼大地的铁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方明的大军,兵临城下!
皇宫内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三皇子如同困兽,在寝殿内疯狂打砸。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的我,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施虐欲,而是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和怨毒。
骆颜……骆颜!他冲到我面前,手指如铁钳般掐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颌骨,你想跟他走你想和他破镜重圆做梦!朕就算死,也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他猛地松开我,对着殿外厉声咆哮:来人!把知道这贱人在这里真实情况的,所有!所有人!都给朕拖出去,立刻处死!一个不留!
殿外传来凄厉的哭喊和短促的惨叫,那是曾经伺候过我、目睹过我惨状的宫人、嬷嬷,甚至是几个负责送药的御医……他们的生命,在帝王疯狂的意志下,如同草芥般被瞬间收割。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比任何一次刑讯都更令人窒息。
很快,几个如狼似虎、眼神麻木的侍卫冲了进来。他们粗暴地将我从刑架上解下,动作没有丝毫怜惜,仿佛在搬运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我被拖到三皇子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瓶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腥气的味道。他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扭曲快意的笑容。
颜儿,别怕,朕只是……帮你一个小忙。他捏开我的嘴,冰冷的瓶口抵住我的喉咙,你不是喜欢沉默吗你不是十年都不肯向朕求饶吗那朕就让你永远沉默下去!永远……无法在他面前辩解一句!
那瓶中的液体被强行灌入我的喉咙!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感瞬间从咽喉蔓延开,如同吞下了滚烫的岩浆!剧痛让我疯狂挣扎,却被侍卫死死按住。那灼烧感一路向下,仿佛要将我的声带、我的食道、我的内脏都烧穿!我痛苦地蜷缩在地,像一条离水的鱼,张大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绝望的气音。
我的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
三皇子满意地看着我徒劳的挣扎和无声的痛苦,他蹲下身,用染血的指尖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记住,等会儿见到你的方明,你要笑。要笑得甜蜜,要依偎在朕的怀里,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对朕……是如何的‘情深意重’!告诉他,这十年,你是如何‘心甘情愿’地承欢于朕的膝下,如何‘享受’朕的‘独宠’!明白吗他冰冷的手指划过我失去血色的唇。
我被强行换上最华丽的宫装,梳起最精致的发髻,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掩盖住苍白和伤痕。三皇子紧紧搂着我的腰,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肋骨勒断,他坐在象征着皇权的龙椅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者。
当殿门被轰然撞开,那个一身玄甲、带着血腥气的身影逆光出现时,我死寂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十年风霜刀剑,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也淬炼出帝王的威严与……刺骨的冰冷。他的目光扫过金碧辉煌的大殿,最终定格在我身上,定格在三皇子紧紧搂着我的手臂上。
那眼神……是十年恨意沉淀后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冷漠。没有震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深沉的厌恶和鄙夷。
方明!你终于来了!三皇子如同戏台上的丑角,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刺耳癫狂的大笑,他故意将嘴唇贴近我的鬓角,做出亲昵的姿态,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看看!看看朕的爱妃!这十年,她可是将朕伺候得舒舒服服!你就算打下了江山又如何你最心爱的女人,早已是朕身下承欢的玩物!她爱的是朕!是朕给她的荣华富贵和无上恩宠!哈哈哈!
方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刺向我。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微弱气音。我想摇头,想挣脱三皇子的钳制,想用眼神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我的身体被死死禁锢,我的声音被彻底剥夺!我只能感受到三皇子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侧,只能看到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