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页)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自己额前的头发,指节用力到泛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的、痛苦的呜咽。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尖锐的棱角,在她混沌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切割!
陈先生温柔的笑脸……
顾屿沉默而疲惫的侧影……
三年前初遇时的心跳加速……
病床边递来的苦涩药汁……
无名指上消失的戒痕……
签下离婚协议时那份莫名的解脱和更深的空洞……
还有……此刻这枚刻着顾屿的冰冷戒指!
啊——!
她终于承受不住那海啸般的精神冲击,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林晚!
我心脏骤停,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扑了过去,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前一秒,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揽入怀中。
医生!快!
张主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迅速按响了紧急呼叫铃。走廊里立刻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林晚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破碎的叶子。她的眼神涣散,瞳孔深处是支离破碎的惊惧和茫然,意识在混乱的记忆风暴边缘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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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病房里,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林晚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被抽离。一支微量的镇静剂让她暂时摆脱了歇斯底里的边缘,却无法抚平她眼底深处那片惊涛骇浪后的废墟。
张主任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两份截然不同的病历报告,表情严肃得如同审判官。他先看向我,眼神复杂:顾先生,事到如今,你必须告诉我全部真相。这关系到林女士的精神状态能否稳定。
我靠在另一张陪护椅上,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太阳穴的钝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我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被彻底剥开伪装的、赤裸裸的痛苦和疲惫。
好。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从头说。
三年前,我遇见她时……
我艰难地开口,目光落在林晚毫无反应的脸上,用的名字,是‘陈屿’。一个……临时的化名。
我顿了顿,回忆如同钝刀子割肉,我们很快相爱。后来,我决定坦白一切,用回本名顾屿。她……接受了。我们结婚,过了三年。
一年前那场车祸……
我的声音哽住,巨大的自责像巨石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是为了救我。失控的卡车撞过来……她把我推开,自己……
我无法再说下去,痛苦地攥紧了拳头。
她醒来后,记忆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她以为还在和‘陈先生’热恋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她不认识我,抗拒我,每天……都在呼唤那个‘陈先生’。医生说记忆可能恢复,也可能永远如此。我……只能等。
我的目光转向张主任,带着无尽的苦涩:直到三个月前,我在这里……被确诊了垂体瘤。位置不好,恶性可能大,手术风险极高。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而她……被困在美好的过去里,记忆里没有痛苦,没有我这个‘陌生人’。她签离婚协议时,说想去找回真正爱的人……那个‘陈先生’。我……没有阻止的理由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病房。张主任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里的震惊和同情交织。
那么,
他转向病床上依旧沉默的林晚,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林女士,你刚才在诊室外听到的,也是事实。这三个多月,你每周陪同来医院做化疗的那位‘陈屿’先生,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名字,经我们核实,只是本院一位和你丈夫顾屿同名同姓的患者。他与你们夫妻,没有任何关系。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我。那目光不再仅仅是陌生和抗拒,而是掺杂了太多太多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埋的痛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气音。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她干涸的眼眶中奔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迅速洇湿了洁白的枕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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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病房,万籁俱寂。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林晚似乎睡着了,呼吸轻浅,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我坐在她床边的阴影里,身体的疲惫和残留的头痛如影随形,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口的巨石。
我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我把它拿出来,打开。两枚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泽。属于她的那枚,内圈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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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
2019.5.20的刻字清晰依旧。
我看了很久,最终,轻轻取出那枚女戒。冰凉的金属触感刺着指尖。我伸出手,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它套回她左手无名指上那个淡淡的戒痕处。
就在戒指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她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