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门框边沿,似乎有半片浅米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瞬间消失在门外的走廊光线里。
是幻觉吗是剧烈的头痛和术后虚弱产生的幻听和幻视还是……那个被我亲手推开的人,真的在某个瞬间,曾站在门外,迟疑地、带着一丝不确定,唤出了那个被她遗忘已久的名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渺茫到近乎绝望的期盼,如同两股汹涌的激流,猛烈地冲撞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刚刚经历大手术、脆弱不堪的身体彻底撕裂。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谁……
我嘶哑地、用尽力气朝着门口的方向挤出破碎的音节。
门外,只有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一声呼唤和那片衣角,只是疼痛和思念交织出的,一个过于真实的、令人心碎的幻梦。
---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生的暖意,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洁净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亮的光带。距离那场耗尽心神的大手术,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每一次复诊,都像一次穿越荆棘丛林的跋涉。
我独自坐在肿瘤科诊室外的金属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身体像是被重新锻造过,沉重而滞涩,残留的头痛和莫名的乏力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仿佛这具身体已成为一件需要精心维护的、布满裂痕的瓷器。
顾屿请进。
护士探头出来叫我的名字。
我站起身,脚步带着大病初愈的虚浮,推开了诊室的门。张主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资料,听到声音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顾先生来了,坐。
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目光习惯性地越过我,投向门口,今天太太没陪你一起来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医生对病人家属的熟稔关切。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太太林晚她怎么可能……
我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张主任……您……说什么
张主任看着我骤然剧变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我:顾先生你怎么这个反应林晚女士……你太太,她难道……没陪你来过
他显然被我的反应吓到了,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不可能啊!这三个月,她每周都准时陪着你那位朋友陈屿先生来化疗!风雨无阻!我亲眼所见!
他的手指急切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急促的笃笃声,我对你太太印象很深!她每次都陪着那位陈先生,非常细心,问东问西,紧张得很!怎么会没陪你来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在电脑上操作起来,鼠标点击声密集响起,你等等,我调记录给你看!
陈屿
data-fanqie-type=pay_tag>
化疗
林晚每周都陪着陈屿来化疗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引爆!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我僵立在原地,感觉整个诊室都在天旋地转。张主任后面的话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林晚……陪着另一个陈屿……来化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陈先生……难道……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和我名字同音的、需要化疗的人而她……这三个月的消失,所谓的追寻真爱,就是每周陪着另一个男人来医院
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乱麻,几乎要绞碎我的神经。就在这时——
啪嚓!!!
一声尖锐刺耳的脆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诊室门口猛地炸开!
我和张主任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望向门口。
林晚站在那里。
她手中原本提着的、装着水果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红艳艳的苹果和橙子滚落了一地,其中一个在光滑的地砖上滴溜溜地打着转,撞到我的鞋尖才停下。而她本人,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脸色惨白如同新刷的墙壁,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世界轰然崩塌的恐惧,死死地盯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个滚动的苹果最终停下,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轻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自己光洁的无名指上——那里空空如也,但此刻,她看的似乎不是手指本身。
她的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几下,才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地凿出来:
这戒指……这内圈刻的……
她的视线猛地从手指上抬起,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死死烙在我的脸上,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在她眼中疯狂翻涌,为什么……为什么是‘顾屿’
——那是我遇见她时,最初使用的、早已尘封在岁月里的化名。
妻子为救我失忆,我选择了离婚(结局)
---
林晚那句嘶哑的、裹挟着整个灵魂震颤的质问,如同淬了冰的雷霆,狠狠劈在死寂的诊室中央——这戒指……这内圈刻的……为什么是‘顾屿’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撕裂了凝固的空气,也狠狠撕开了我苦心掩盖了三年的、早已溃烂流脓的伤疤。巨大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瞬间将我吞没。我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前张主任惊愕的脸孔和林晚惨白如纸、濒临崩溃的面容在视野里疯狂旋转、重叠。
晚晚……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过,我嘶哑地挤出破碎的音节,却不知从何说起。那枚戒指,那个化名,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刑具。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自己额前的头发,指节用力到泛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的、痛苦的呜咽。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尖锐的棱角,在她混沌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