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我的呼吸瞬间一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抽屉里那枚属于她的戒指,此刻仿佛有了温度,隔着木板灼烧着我的神经。她能感觉到戒指的存在!这是否意味着……那被撞散的记忆碎片,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悄然松动、试图重新拼合狂喜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立刻又被巨大的恐惧狠狠扑灭。如果她想起戒指,想起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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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那她会不会……顺藤摸瓜地想起顾屿想起我们这三年的婚姻想起那场将她推向失忆深渊的车祸……是因我而起
可能是……以前戴的装饰戒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带着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平静。我避开她探寻的目光,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时间久了,记不清也正常。
林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并不满意。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追问什么。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如同钢针钻入太阳穴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猛烈袭来!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实木桌沿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喂!你……你怎么了
林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真实的惊慌,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没事!
我几乎是低吼出声,强忍着那波几乎要将头颅撕裂的痛楚,猛地抬起手臂阻止她靠近。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我撑住桌子,艰难地抬起头,脸色想必难看到了极点。老毛病……偏头痛。
我喘息着,从牙缝里挤出解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休息一下就好。你……你先出去吧。
她被我激烈的反应和痛苦的样子震住了,脚步停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里面有关切,但更多的,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陌生和一丝疑虑。她没有再追问戒指的事,只是沉默地看了我几秒,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门关上的瞬间,我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太阳穴的剧痛仍在肆虐,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口那块名为谎言的巨石。刚才那一瞬间,她眼中流露的、哪怕只有一丝的关切,都让我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那抽屉里的戒指,那刻着的日期,那场该死的车祸,还有那个被你遗忘的、名叫顾屿的丈夫……
可最终,涌到嘴边的,只剩下无声的苦涩。那枚戒指,那个名字,此刻都成了悬在我们之间最锋利的双刃剑。渴望她记起,又恐惧她记起真相后眼中可能出现的憎恨。我疲惫地闭上眼,任由那尖锐的疼痛和更深的茫然将我吞噬。黑暗中,只有抽屉深处那枚冰冷的金属戒指,无声地昭示着一个呼之欲出的、令人窒息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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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独特气味,冰冷而压抑。我坐在神经内科诊室外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检查报告单,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汗水濡湿,变得有些绵软。
门开了,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表情是职业性的凝重。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跟他进去。
诊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嘈杂。医生示意我坐下,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报告单上,眉头不易察觉地锁紧。
顾先生,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直接,报告出来了。情况……不太乐观。
我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报告单的手指收得更紧,指关节泛出青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脑部CT显示,
医生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每一个字却像冰冷的秤砣砸下来,鞍区有一个占位性病变。结合你的症状——剧烈头痛、视野缺损、还有最近频繁的恶心……高度怀疑是垂体瘤。
垂体瘤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那……是良性还是……
从位置和影像学特征看,恶性的可能性很大。
医生没有回避,语气沉重,而且,生长速度可能非常快,已经压迫到了视神经交叉区域。
他指着报告单上那片模糊的阴影,这就是你视野缺损和头痛加剧的原因。需要尽快安排更详细的检查,特别是增强MRI和激素水平测定,然后确定手术方案。时间……非常紧迫。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深切的同情,这种位置的手术,风险极高,术后恢复也……很艰难。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诊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我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报告单上那片冰冷的阴影,仿佛瞬间扩大,蔓延成一张巨大的、绝望的网,将我死死罩住。时间紧迫……风险极高……恢复艰难……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着摇摇欲坠的神经。原本以为只是等待她记忆复苏的漫长煎熬,现在,命运却猝不及防地向我亮出了更残酷的底牌。
我拿着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报告单,脚步虚浮地走出诊室。走廊尽头的窗玻璃映出我失魂落魄的影子,脸色灰败如同久病之人。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长椅,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林晚安静地坐在那里。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米色的针织开衫,侧脸在窗外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嘴角噙着一抹极其温柔、甜蜜的笑意。那是我在她失忆后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在看什么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听到她对着手机,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充满依恋的语调轻轻说:陈先生,你订的那家餐厅……听说很难排队的,辛苦你啦。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娇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着,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原来如此。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剧痛和荒谬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刚刚筑起的堤坝。那张宣判我可能不久于人世的报告单,此刻像一片枯叶般无力地飘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我怔怔地看着她沉浸在与陈先生虚幻交流中的幸福侧影,看着那抹刺痛我眼睛的温柔笑意。
一个清晰得近乎残酷的念头,如同淬火的利刃,猛地劈开了所有的混乱和痛苦——我可能没有时间了。而她,被困在美好的三年前,记忆里没有痛苦,没有车祸,也没有我这个……带来灾难的丈夫。她心心念念的,是那个能给她甜蜜和期待的陈先生。
或许,彻底的放手,才是这场漫长而绝望的等待,唯一合理的终点。
我弯下腰,指尖微微颤抖,捡起那张飘落的报告单,用力地、再用力地,将它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判决连同心中翻涌的苦涩和绝望,一同捏碎。然后,挺直脊背,不再看长椅上那个沉浸在虚幻幸福中的身影,一步一步,沉默地、决绝地,走向了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廊的光线在脚下拉长,像一条通往黑暗的单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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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更衬得整个空间空旷寂寥。我将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轻轻放在林晚面前的茶几上。纸张与玻璃接触,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嗒的一声。
这是什么
林晚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落在那份文件上。当看清最上方加粗的黑色标题时,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离婚协议书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声音陡然拔高,顾屿,你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锐利地刺向我,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和深深的疑惑。
我避开她质问的目光,视线落在她身后墙壁上挂着的抽象画那混乱的色块上,仿佛那里能找到支撑的力量。喉咙干涩发紧,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晚……林晚,我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