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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迷踪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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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谢谢。

我接过碗,侧身让他进来。工作室里仪器和旧书混杂的气息似乎让他有些好奇,他的目光快速而敏锐地扫过偏光显微镜和旁边还在分析数据的屏幕。

还在研究那些蓝沙

他状似随意地问,眼神落在那台老旧的显微镜上。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地质成分很特殊,指向月牙泉深处。但具体成因和来源,还需要更多数据支撑。

我刻意隐去了波斯宝藏和西夏密文的关键信息。

他点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在我左手腕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悬空寺的案子太诡异了,那半只蹄印…赵队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暂时没有。蹄铁磨损特殊,像是特制的,赵队正在排查方圆百里的骆驼队和蹄铁匠。

我观察着他的反应,你对那蹄印好像特别留意

石破天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职业病吧,看到特殊痕迹就想琢磨。文物修复也讲究痕迹学嘛。对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活力,研究院最近在整理一批新入库的西夏文献残卷,里面有些图案符号挺特别的。你之前是省厅的专家,对这些古文字符号有研究吗要不要抽空去看看说不定…对案子有帮助

西夏文献残卷图案符号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太巧了!巧得令人心惊!我刚从父亲的照片上看到疑似西夏密文的符号,他就送来了相关的线索是敏锐的直觉,还是…刻意的引导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面汤,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哦是什么样子的符号

嗯…不太好描述,有点像扭曲的鸟兽,又有点像变异的文字,很复杂。

他比划着,眼神清澈坦荡,有些还带着类似锁链或者网格的纹饰。明天我正好要去整理,青鸾姐有兴趣的话,随时过来

好。

我应下,心中警铃大作。石破天,这个眼神锐利、出现时机恰到好处、又似乎总能巧合地提供关键线索的文物修复师,他身上的谜团,绝不比舍利失窃案本身小。他左眼瞳孔深处那抹转瞬即逝的暗红,此刻在我脑海中无比清晰。那绝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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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丹魔鬼城在敦煌西北方向,是风神亿万年雕琢出的巨大迷阵。巨大的土黄色风蚀岩柱如同沉默的巨人,姿态各异,在烈日的炙烤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风声在千奇百怪的岩柱间穿梭,发出或尖锐或低沉的呜咽,如同无数幽灵在呻吟,正是魔鬼城得名的由来。

报案的是个吓破了胆的采风摄影师。他哆嗦着指着魔鬼城深处一片相对开阔、被几根巨大岩柱环抱的区域。两具尸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呈现在灼热的沙地上。

第一个死者,是个身材壮硕的光头汉子,穿着脏污的冲锋衣,仰面躺在沙地上,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惊恐地凸出,几乎要挣脱眼眶。他的喉结部位,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削掉、搅碎。致命伤。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姿势——双腿扭曲地向上蜷起,一只手掐脖,另一只手却怪异地伸向天空,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膜拜。这个姿势…我脑中迅速闪过悬空寺壁画上的某个角落——《敦煌夜魇图》中描绘地狱景象的一部分,一个被拔舌小鬼惩罚的罪人,正是这样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蜷缩!

第二个死者离得不远,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西装,同样面朝下趴着。致命伤在背后心口位置,一个极深、极窄的贯穿伤,伤口边缘异常平滑,仿佛被最薄的冰片瞬间刺入。而他的姿势,则是双臂向后反剪,双腿并拢伸直,头深深埋入沙中,如同正在接受某种残酷的刑罚。这姿势,赫然对应着《夜魇图》中另一个被穿心之刑的受难者!

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只有死者自己的脚印,以及一些被风吹得凌乱难辨的痕迹。赵队长和几个警员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在魔鬼城这种地方,重现古老壁画中的死亡场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带着强烈象征意义和挑衅意味的献祭!

第三个呢

赵队长声音发紧,问那个还在发抖的摄影师。

在…在里面一点!那个‘城堡’后面!

摄影师指着不远处几根风蚀岩柱形成的一个天然拱门状结构,我…我不敢过去看…太吓人了!

我们迅速穿过拱门。第三具尸体出现在眼前。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矮个子男人,背靠着一根粗大的岩柱坐着,头颅低垂。走近了才看清,他的额头正中央,插着一根细长的、乌黑色的金属尖刺,深深没入颅骨,只留下一小截尾部在外。鲜血混合着脑浆,在他灰败的脸上凝固成暗红色的沟壑。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双腿伸直,脚尖微微内扣。姿势,正是《夜魇图》中那幅最为阴森、描绘钉魂的画面!

壁画重现!三个文物贩子,以壁画中描绘的酷刑方式,死在了这魔鬼的迷宫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沙漠夜晚的骤冷更甚。

妈的!装神弄鬼!

赵队长狠狠啐了一口,眼睛都红了,查!给我查清楚这三个人的底细!最近都接触过谁!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疯子揪出来!

技术员们忍着不适开始拍照、取证。我戴上手套,蹲在第一个死者——那个光头汉子身边。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沙土的燥热,令人作呕。我仔细检查他喉部的伤口。创面边缘极其锐利,切割工具异常锋利,速度快到难以想象。是什么特制的薄刃极细的钢丝但现场没有发现凶器。鼻腔里似乎有些异样。

我小心地用镊子探入他的鼻腔,轻轻夹出一点粘稠的分泌物和…几粒极其微小的沙粒。这些沙粒并非魔鬼城常见的土黄色,而是带着一种灰扑扑的质感,混在血污和鼻腔粘液里,极不起眼。

赵队,我需要现场检验箱。

我沉声道。

一个小型的便携式显微光谱仪被递了过来。我将鼻腔提取物小心置于载玻片上,滴入试剂。显微镜下,那些灰沙的形态显现出来,颗粒表面异常光滑,像是经过长期的流水冲刷或…人为的精细研磨光谱分析结果更快跳了出来:成分复杂,除了常见的石英、长石,还含有异常高比例的硅藻土微晶、以及一种特殊的有机聚合物残留——这种聚合物,具有高度亲脂性,常被用于…药物缓释载体!

致幻剂!残留的聚合物载体结构,清晰指向某种通过鼻腔吸入式给药的强力致幻物质!结合死者那极度惊恐、掐死自己的表情和对应壁画的姿势…一个可怕的推论在我脑中成型:凶手先利用某种方式(很可能是偷袭或胁迫吸入),让受害者吸入强效致幻剂,使其陷入极度的恐惧和幻觉之中,然后在幻觉的支配下,受害者可能看到了壁画中索命的恶鬼,并做出自残或毫无反抗的动作,最后被凶手以对应壁画刑罚的、极其高效的方式补上致命一击!这是一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和精准复刻!

致幻剂。

我将初步分析结果告诉赵队长,声音带着寒意,凶手先让他们‘见鬼’,再送他们下地狱。手法…很专业,也很变态。

赵队长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魔鬼城的呜咽风声,此刻听来如同死神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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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驼铃后院的工作室灯光彻夜未熄。我面前摊开着三份受害者的初步尸检报告和现场照片,旁边是放大的鼻腔沙粒分析图谱。那致幻剂的残留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的思绪里。如此高效、定向的致幻效果,绝非市面上的普通货色。它需要一个精通药理、有特殊渠道、甚至能自行调配的制毒者。

父亲照片上那块刻着西夏密文的陶片复印件,就压在报告下面。石破天提到的研究院西夏文献残卷…明天必须去一趟。直觉告诉我,那扭曲的符号,与致幻剂,与壁画杀人,甚至与失窃的舍利子,都存在着某种黑暗的关联。

夜深了。戈壁滩的寂静被无限放大,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荒凉。我靠在椅背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客栈前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风吹门板,也不是动物碰触。那是…某种金属构件轻微摩擦的声音!极其细微,但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瞬间清醒,像猎豹般无声地弹起,顺手抄起桌上一把沉重的金属镇纸,悄无声息地贴近工作室通往客栈内廊的门缝。屏住呼吸,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