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我瞬间清醒,像猎豹般无声地弹起,顺手抄起桌上一把沉重的金属镇纸,悄无声息地贴近工作室通往客栈内廊的门缝。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咔哒只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空气里,多了一丝极其淡薄、却又异常熟悉的气味!是胡杨树脂!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带苦涩的清香。这种气味…白天在悬空寺现场,在那半只骆驼蹄印附近的空气中,似乎也若有若无地飘过一丝!当时只当是寺庙香火或木料气味,此刻在深夜的寂静中,这气味却变得如此清晰、如此突兀!
有人在客栈里!而且,此人身上带着胡杨树脂的气味!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轻轻压下门把手,将门推开一道极窄的缝隙。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
空无一人。木质楼梯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但那股胡杨树脂的苦涩清香,却并未消散,反而…似乎更清晰了些它并非从楼梯方向传来,而是…弥漫在空气中,像一层无形的薄纱。
我小心翼翼地踏出工作室,每一步都轻如狸猫,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客栈大堂里一片昏暗,桌椅的轮廓如同蛰伏的怪兽。那气味,似乎在前台柜台附近最浓。
我无声地靠近柜台。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块。柜台后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就在我离柜台只有两步之遥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柜台侧面、靠近地面的阴影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胡杨枯枝极其精巧地编织而成的…蝎子!形态狰狞,尾部高高翘起,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恶意的拙朴感。它就那么躺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又像是一个来自黄沙深处的、冰冷的嘲弄。
我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它。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蔓延。蝎子…我左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正是拜此物所赐。这绝不是巧合!是谁白夫人那个如同幽灵般盘踞在传说里、掌控着玉门关外整片胡杨林的神秘女人她与这胡杨树脂的气味,与这蝎子图腾…父亲当年参与的考古队,出事地点就在胡杨林边缘!那片胡杨林,是她的领地!
我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靠近那只枯枝蝎子。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它冰冷躯体的刹那——
呜——!!!
一阵沉闷、悠长、如同大地呜咽般的巨大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极远处滚滚而来!紧接着,客栈的窗户猛地发出剧烈的震颤!噼啪作响!桌上的杯子、柜台上的小摆件,全都疯狂地跳动起来!
沙暴!百年难遇的特大沙暴!来了!
狂风瞬间变得狂暴,裹挟着亿万黄沙,如同亿万恶鬼的咆哮,狠狠撞击着沙海驼铃的每一寸墙壁!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疯狂旋转的黄色磨盘。窗外的月光瞬间被彻底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昏黄与震耳欲聋的、毁灭一切的轰鸣!
沙暴的狂啸如同地狱的号角,瞬间淹没了整个天地。沙海驼铃这栋在戈壁滩上屹立了多年的老建筑,此刻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梁木在狂风的撕扯下嘎吱作响,窗户玻璃疯狂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成齑粉。沙粒密集地击打着墙壁和门窗,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
我猛地扑到窗边,只看到一片翻腾搅动的、深不见底的昏黄。能见度瞬间降至零。那枯枝蝎子带来的冰冷警告,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磅礴的恐惧——大自然的震怒。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那个连接着北斗定位追踪系统的老旧加密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紧急警报!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刺目的红光急促闪烁,一个定位坐标在疯狂跳动!那个坐标…正是我秘密追踪了数月之久、一个在敦煌地下文物黑市频繁活动的、代号沙狐的关键中间人的实时位置!他此刻正在移动!而且移动速度…非常快!就在这毁天灭地的沙暴之中!
有人在利用这场史无前例的沙暴作为掩护!他们要转移什么是那失窃的舍利子还是…与雅丹魔鬼城杀人案、与那诡异致幻剂有关的线索
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来不及了!沙暴是最好的屏障,也是最好的毁灭场。一旦目标脱离信号范围,或者被这黄沙彻底吞噬,线索就断了!
我抓起挂在门后的防风沙头巾和护目镜,毫不犹豫地冲向客栈后门。后门通向马厩,那里有我父亲留下的、一匹在戈壁滩上长大的老马追风,它经历过无数次沙暴。
狂风如同实质的墙壁,后门刚一拉开一条缝,狂暴的沙流就猛地灌了进来,打在身上生疼。我用尽全身力气顶开门,沙子瞬间没过了脚踝。马厩里,追风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但眼神依旧保持着戈壁生灵特有的坚韧。
追风!走!
我解开缰绳,翻身跃上马背,甚至来不及备鞍。老马感受到了我的决绝,一声长嘶,猛地冲出了马厩,一头扎进了那混沌的、咆哮的黄色地狱。
瞬间,世界消失了。只有风,只有沙,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护目镜上瞬间蒙上一层沙尘,视线一片模糊。狂风如同无数只巨手,撕扯着我的衣服,几乎要将我从马背上掀飞。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每一口吸进去的空气都混杂着大量沙尘,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和肺部。追风凭借着对地形的本能记忆和对风暴的适应,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沙墙中奋力奔跑,方向感全凭我手中那个疯狂闪烁、指明沙狐坐标的北斗手机。
不知在狂沙中颠簸了多久,手机屏幕上的红点终于停了下来,距离在快速拉近!前方,在翻腾的沙幕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片巨大风蚀岩柱的轮廓——鸣沙山的边缘!红点就停在那里!
追风的速度慢了下来,打着响鼻,似乎也感到了前方的不安。我勒住缰绳,努力睁大被沙尘模糊的眼睛。昏黄中,似乎看到前方沙丘起伏的阴影里,停着两三个模糊的人影,还有…骆驼的轮廓!他们围在一起,像是在进行某种交接!
就是他们!
我伏低身体,驱策追风借着风沙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狂风的嘶吼掩盖了马蹄声。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其中一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用厚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那形状…像极了悬空寺失窃的鎏金舍利棺!
心脏狂跳。就在我准备再靠近一些,看清那几人的面目时,脚下突然一空!
轰隆!
毫无预兆!我身下的沙丘猛地坍塌!流沙!鸣沙山最致命的陷阱!追风发出一声惊惶的嘶鸣,瞬间被流沙吞噬了大半个身子!巨大的吸力传来,我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下拽去!
啊!
惊呼被狂风瞬间撕碎。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流沙瞬间没过了我的腰!身体在飞速下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完了!要被这无情的沙海活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滚烫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抓住我!
是石破天!他竟然也在这里!
他的脸在狂沙中显得异常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他用尽全力,试图将我往上拉。流沙强大的吸力对抗着他的力量,我下沉的速度只是稍缓,冰冷的沙粒已经漫过了胸口,挤压着肺部,窒息感汹涌而来。
石…石破天!
我挣扎着喊,声音嘶哑,下面…吸力太大!你快走!别管我!
闭嘴!抓紧!
他低吼着,声音在风沙中显得异常嘶哑。他整个身体几乎都趴在了流沙边缘,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的脸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眼神却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就在这生死拉锯的瞬间,就在我被他眼中的决绝短暂震撼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