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页)
苏晚照盯着那片瓷片,忽然屏住呼吸——檐角的瓷片正随着风的节奏轻轻起伏,像有生命在里面呼吸。
夏之景......活了。她轻声说。
沈知夏转头看她,眼镜片上的月光碎成星子:要不要......今晚把爷爷的草图和你奶奶的银镯纹路比对他摸出个牛皮纸袋,里面露出半卷泛黄的纸边,我爷爷画过全套四季模型的结构稿。
苏晚照的银镯碎片在掌心发烫,和模型上的瓷片遥相呼应。
她点头时听见自己心跳,像小时候奶奶摇铜铃唤她吃糖水的声音。
夜风掀起桌上的速写,最底下一张飘出来。
上面画着两个老人,一个在修银镯,一个在粘模型,背景是爬满青藤的老墙,题字被墨迹晕染,却还能认出:等小夏和囡囡,一起看夏天的花。
5
苏晚照的台灯在桌上投下暖黄光晕。
她把银镯碎片摊开,沈知夏的草图压在旁边,两人的指尖同时停在檐角位置。
缺了个铃铛。沈知夏推了推眼镜,铅笔尖戳在图纸上,爷爷日记里写,‘夏之景’的檐角该悬铜铃,铃铛声是夏天醒来的声音。他从抽屉深处翻出半本泛黄的日记本,纸页边缘打着卷,但三十年前的老物件,早没踪迹了。
苏晚照摸出手机照灯,凑近看瓷片:或许能复刻
先找。沈知夏起身,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老巷口的旧货摊、陈阿婆的储物间,我都问过。
他们在巷子里转了三圈。
晨雾里敲开修锁匠的门,蹲在废品站翻生锈的铜器,连糖画摊的老周头都掀了木柜底——没有铃铛。
次日清晨,模型店的玻璃被敲得咚咚响。
周强穿黑夹克站在外面,身后跟着两个拿卷尺的工人。消防通道堵塞,电线老化。他指了指墙角的模型材料堆,三天,清空。
沈知夏挡在门前,平时温吞的声音发紧:这墙是民国青砖,房梁是老榆木。他伸手摸了摸门框,我爷爷1985年亲手盖的,不是违建。
产权证呢周强冷笑,口说无凭。他转身时,一张照片从口袋滑出来,落在苏晚照脚边。
照片边角卷着,拍的是灰墙小院。
扎羊角辫的小男孩踮脚往门檐挂纸铃,背后木牌歪歪扭扭写着知夏模型店。
苏晚照弯腰捡起,指尖刚碰到相纸,眼前突然闪过画面——
妈妈又咳血了!小男孩哭着拽男人衣角,屋顶漏雨,模型图纸都湿了!穿蓝工装的年轻男人(是周强)红着眼撕碎一张设计图:破模型能挡雨
等搬了高楼,再也不碰这些破木头!
苏晚照攥紧照片。
她连夜敲开林小满宿舍门,翻出三十年前的拆迁档案——周强原名周建国,住在老巷工人新村23号,母亲因旧房漏雨染上肺炎,半年后去世。
他怕危房。苏晚照把档案拍在沈知夏面前,怕模型店像当年的家,漏雨,生病,最后被拆掉。
沈知夏盯着台灯下的档案,忽然笑了:所以他说奶茶店是借口,真正怕的是......
怕有人重蹈他的覆辙。苏晚照接话,可模型店不是危房,是......
是能接住回忆的屋檐。沈知夏从工具箱里翻出细铜丝,我们做个铃铛。
用回收的铜丝,掺点你修复瓷碗的旧瓷粉。
他们熬了整宿。
苏晚照捏着瓷粉筛,看沈知夏把铜丝绕成铃铛形状,又用小刷子蘸胶水粘瓷粉。爷爷说,真正的模型要能听见风。他的声音哑哑的,眼尾泛红,风吹过铃铛,就能把夏天的声音存住。
晨光爬上老墙时,铃铛做好了。
表面有细碎的瓷片闪着光,轻轻一晃,发出清越的叮声。
他们搬来梯子,沈知夏扶着,苏晚照踮脚把铃铛挂在老墙最高处。
风从巷口吹过来,铃铛轻颤,声音像谁在敲碎一片月光。
周强站在巷尾,仰头望着。
他的黑夹克没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
苏晚照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眼眶慢慢红了。
再......再给五天。他摸出整改单,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最终塞回口袋,我让人来检查电路。
沈知夏冲他点头。
苏晚照望着老墙上的铃铛,忽然想起陈阿婆给的速写最后一页——两个老人在修银镯和模型,题字是等小夏和囡囡,一起看夏天的花。
主题展前夜,苏晚照抱着修复好的瓷碗站在博物馆展厅。
玻璃展柜里,夏之景模型的檐角挂着那只铜铃。
她轻轻把瓷碗放在展台中央,碗底的情绪雾气正从等待慢慢变成暖金色。
隔壁展厅传来脚步声,是沈知夏的声音:明天的展签,我写‘旧物不是回忆的容器,是回忆本身’,好不好
苏晚照低头,银镯碎片在口袋里微微发烫。
她知道,等天亮了,会有更多人看见——那些被风吹散的时光,原来一直藏在旧瓷片的纹路里,藏在模型的檐角铃铛里,藏在每一次用心修复的手温里。
6
主题展前夜的博物馆格外安静,苏晚照的布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轻得像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