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沈知夏站在修复室门口,手里捧着个木匣,发梢沾着夜露。
林小满说你在等‘夏’的部件。他把木匣推到她面前,玻璃罩下是个微型糖画摊,铜锅边沿的纹路和她修复的瓷碗底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丝绒布,停在银镯碎片上。你在修它
苏晚照喉头发紧,点头时睫毛颤了颤:想留住……那时候的温度。
沈知夏没说话。
他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张纸条,折得方方正正:陈阿婆说明天还出摊。她在巷口卖了四十年糖画,或许知道些老事。转身要走时又顿住,我爷爷说过,有些东西修的不是形状,是时间。
门合上时,她看见他指节沾着模型胶水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浅黄,像被揉碎的月光。
次日黄昏的风裹着糖香。
苏晚照攥着银镯碎片站在糖画摊前,陈阿婆正用铜勺舀起熬好的糖浆。
老人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这不是晚照丫头她盯着碎片突然红了眼,是你奶奶的镯子吧她那会儿总带着你,说囡囡最爱看糖丝拉出太阳的样子。
苏晚照喉间发涩:阿婆,您认识沈家爷爷
怎么不认识!陈阿婆用围裙擦手,指向斜对角的模型店,老沈头那会儿就坐门口画草图,说要给小夏做个‘能融化的夏天’。我问啥叫融化,他说呀——老人忽然笑了,夏天会化糖画,可模型里的糖丝要是能在光下‘流动’,那夏天就永远化不完。
苏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攥紧碎片往模型店跑,推开门时沈知夏正俯身在工作台前。
他戴着护目镜,手里的温控工具正对着模型屋顶,几片瓷片在暖光下微微发亮。
这是按瓷片热胀冷缩的纹路调的温度。他抬头时护目镜滑到额上,夏天的糖画会化,所以模型的糖丝得用特殊材料——他用镊子夹起根细如发丝的糖丝模型,在四十度以上的光线下,它会像真的在流动。
苏晚照忽然想起瓷碗里那个老匠人粘模型的画面。
她摸向口袋里的银镯碎片,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就像有些人,沈知夏的声音轻得像风,明明走了,却一直在等你看见。
他的目光撞进她的。
苏晚照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口袋里发烫。
她掏出碎片——那缕冷蓝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边缘浮起极淡的金,像被阳光吻过的蜂蜜。
窗外的夕阳漫进来,把模型店的木桌染成蜜色。
糖画摊的甜香飘进来,混着模型胶水的清苦,像极了记忆里奶奶的茉莉香。
苏晚照盯着掌心那片泛起微光的银镯碎片,心跳如被风拨动的铜铃。
4
苏晚照的指尖抵着银镯碎片,那抹淡金像要渗进皮肤里。
她从未见过文物情绪这样流动——冷蓝褪成暖金,除非有另一段记忆在注入。
她翻出修复日志,纸页边缘被茶渍染黄。
瓷碗底的模型碎片纹路在日志里拓着蓝印,她对着银镯断裂处比划,笔杆啪地掉在桌上。
弧度吻合,连最细的裂纹走向都像被同把刻刀划过。
闭眼前她摸到口袋里的银镯,凉意变成温的。
画面涌进来时她踉跄一步——奶奶坐在老院葡萄架下,银匠钳夹着银丝往镯身缠,阳光透过葡萄叶在她白发上跳。
院墙外突然晃过个身影,是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捧着个硬纸盒,盒盖画着糖画摊的尖顶,檐角翘得像只振翅的蝴蝶。
奶奶......她睁开眼时睫毛沾着湿意。
原来沈爷爷走过的,是她童年的后巷。
他们修的不是瓷碗和模型,是同一段被风吹散的时光。
夜色漫进巷子时,苏晚照攥着银镯碎片推开模型店的门。
沈知夏正俯身在工作台前,温控笔的红光在模型屋顶游走,那片从瓷碗里取出的碎片嵌在檐角,随着温度变化泛着微光。
查到爷爷的日记了。他没抬头,声音裹着模型胶水的清苦,他写‘旧物之眼’不是物件,是两段时光碰在一起时,记忆才会醒。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
陈阿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褪色的铁皮盒,盒盖锈了块,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纸页:收了三十年,就等戴银镯的小姑娘来。
苏晚照接过盒子时手在抖。
最上面一张速写是夏日巷口,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看糖画,糖画摊后蹲着个老人,手里攥着铅笔,面前铺着模型草图。
画角有行小字,墨迹晕开像朵云:苏家囡囡,也该有她的夏天。
是我......她指尖抚过画里的羊角辫,小时候奶奶总带我来买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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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夏凑过来,眼镜滑到鼻尖。
他的手指点在草图边缘:这屋顶结构......和瓷碗底的碎片完全一样。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模型上。
苏晚照盯着那片瓷片,忽然屏住呼吸——檐角的瓷片正随着风的节奏轻轻起伏,像有生命在里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