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铁证如山(第2页)
陈决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校尉觉得,这就结了?”
“人证物证俱在,口供也已画押,难道还能翻案不成?”
“先审王副手。”
临时营帐内,灯火如豆,窗纸在晨风中微微发颤。
案上,卷宗、锁、钥、灰样、船册,一字排开。
“巡更簿上记着,戌正三刻,更夫巡夜至西三仓,掸开了门闩上的一道弧形积灰,还记了字。”
陈决的手指在簿册上轻轻划过,头也不抬。
“你说火是子时初刻才起的。”
“我只问你,门,是什么时侯开的?”
“……卯时。”
“卯时,对不上。”
“门脚那片扇形积灰,风口角度对着二更天的潮向。卯时潮水回头,风向相反,灰尘的走向绝不会是这样。”
“我……我记错了,是寅时。”
“错得更离谱。寅时,你在北码头。你那双缺了半月形鞋底的靴子,在泥滩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翻边印,我们已经拓了样。”
沈炼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素笺拓片,推到王副手眼前。
“若说这靴子不是你的,可以。现在就脱下来,我们当场勘验。”
王副手死死盯着那张拓片,过了许久,终究没有伸手。
陈决将三张账页错落叠放,随口报出一串数字:“昨夜出库八十七担,回仓四十四担,账面亏空四十三担,对不对?”
王副手几乎是本能地纠正:“是……四十二担。”
“哦?为何是四十二担?”
“第二船盐回港时,篷布破漏,淋湿了一担,只能按四十三担半入账,另扣半担为损耗!你若不在场,如何知道这半担是怎么扣的?!”
“你若不在场,如何知晓?”
王副手慌了神。
“你若只是个传话的,那我只问你流程。”
陈决将那把锁和钥匙并排放好,旋转九十度,正对着王副手。
“谁领钥?谁持钥?谁交钥?谁回匙?”
“这四道关,错一处,整个流程就断了。说。”
“钥匙……在仓官手里。我只是签收票引。”
“原仓官昨夜就死了。死人的指印,按不出今天早上的新封条。但你今晨补上的封条却完好无损。”
“说明你是在黎明前补封的。用的是你们港司的官印,而不是盐仓的仓印。那印泥里有浓重的桂皮油味,而不是盐课司常用的麝香油。这官印,你从哪儿拿的?”
王副手眼皮狂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陈决翻开一本舟册。
“你有个侄儿,上个月在江口抗洪时受了重伤,欠下三十六两的医银。这笔钱,是汪广给的吧?”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在港务上,吃了他的好处,就得替他办事。”
王副手紧绷的肩背,垮了一寸。
他的呼吸乱了。
“我……我就是给他递个话……”
“递话的,可不知道暗号。”
陈决顿了顿。
“昨夜行动,暗号前后变了三次。从‘八分干盐’,到‘半熟’,再到‘三口重器’。你若不在现场,根本记不住这三次改口。”
“来,当着我的面,把三个暗号的手势,比划一遍。”
王副手的手指在桌下剧烈地颤抖,却一个手势也比不出来。
“火场灰烬里,我们找到一枚‘工’字铁片。铁质极密,折角锐利,不是盐场常用的物件。”
“那所谓的‘三口重器’,到底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王副手吞了口唾沫,“只知道那东西极重,汪师爷亲口说,比盐金贵百倍。每次转运,都派最亲信的人护送,用两层厚棉布包裹,再用猪油涂抹边缘,防止生锈。”
沈炼立刻跟进:“东西走水路还是旱路?交接的地点在哪?”
“水路。二更天,船靠东栈桥,先运进南码头那座废弃的旧火神庙里换人,再上驳船运走。”
陈决目光一凝,笔尖在案情图上重重一点。
“——旧火神庙,记下。”
他将那把原配钥匙推到王副手面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