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铁证如山(第1页)
书记官递上新磨的细毫。
陈决接过,指腹在细腻的炭粉中轻轻一蘸。
他对着那把从火场中扒出的废锁锁孔,轻吹一口气。
黑色的粉末如一层薄雾,瞬间贴记了锁芯内槽。
他抬手,将锁对向天光。
堂前死寂,唯有案角烛火燃烧,蜡泪滴落时发出“噼啪”的微响。
光线下,锁芯内壁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划痕。
深浅不一,角度各异。
陈决以通样的方法,处理了那把原配钥匙的齿面。
他将两样物证并排举起。
先是稍稍错开,再猛地对正——
钥匙的齿位,与锁芯的痕口,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抽气声压抑不住地响起,连成一片。
“匙痕为契。”
“昨夜,就是这把钥匙,打开了西三仓的大门。”
人群之外,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卫校尉沈炼,迈步上前。
他托起那把废锁,指甲在锁舌边缘轻轻一刮,凑到鼻尖闻了闻。
铁腥气里混合着焦油的味道。
他又看了一眼锁孔边缘的回火青色。
“此锁,烧过两次。”沈炼沉声道,“若有人先用软蜡拓印齿模,再依样锉出一把影钥,也能让到痕迹吻合。”
“你看的是器物,是手法。”
陈决点头,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我看的,是时间。”
“其一,这把钥匙上,第三和第五齿有新磨的亮痕,其余齿面却色泽暗哑。若是长年通用的钥匙,磨损必然是均匀的。”
“其二,锁孔内壁,恰好在对应三、五齿的位置,有两道被强行拉亮的划痕。这是昨夜钥匙‘推入’再‘抽回’至少两次以上留下的双向新痕。如果是长年使用,留下的会是环状磨损,而不是这两点。”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锁舌的退位卡榫上,有一道颜色极浅的新断面。这是短时间内高频次开合导致的金属疲劳断裂。若是用影钥试开,必然会因不顺畅而留下多次试插的杂乱划痕,也就是‘迷走痕’。这枚锁芯里,没有。”
他说完,将钥匙与锁轻轻放回证物盘中。
陈决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王副手身上。
王副手想抓紧腰间的佩刀,却摸了个空。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下一刻,他双膝一软,骨头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勾结商贾,盗卖官盐,纵火灭迹,反诬朝廷命官。”
“王副手,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副手张着嘴。
额上的汗珠滚落,砸在脚下的尘土里,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我……我……”
他终于挤出声音,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我认罪。”
“可我只是个跑腿的……真正指使我的人,是两淮盐运使司的汪广——汪师爷!”
这句话,陈决等到了。
次日拂晓,西三仓的喧嚣终于落幕。
所有涉案人犯,尽数收押入狱。
人群散去,天光已由鱼肚白转为亮金。西三仓的余烬在晨风中散发着最后的焦味。
王副手被押入临时营帐,那张方才还嚣张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
沈炼抱刀立于帐外,看着陈决有条不紊地将证物一一摆上案头。
他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陈大人,你昨夜那套勘验法子,究竟是何来路?”
“依大律,也依账理。”陈决的回答言简意赅。
“案已破,人已抓,接下来……”
“接下来?”
陈决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