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宴至更深,张旭醉意上头,取巨笔蘸浓墨,在素白屏风上狂书八仙图三字。笔走龙蛇,墨迹飞溅,忽而笔锋一滞,一点浓墨脱毫而出,落在仙字右下,如星坠地。
李白踱步近前,目光落在那墨点上。
七点墨斑散落屏角,分布奇诡,竟与方才玉壶裂痕走向隐隐呼应。
他指尖轻触墨迹,低语:此非偶然。
苏晋不知何时立于身侧,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忽道:今夜风急,恐有客不请自来。
众人闻言大笑:苏兄醉矣!四下皆闭,何来外客
唯有李白未笑。
他望着屏风上的墨点,又望向庭外幽暗回廊。方才那一道掠过东壁的影子,此刻仿佛仍在眼前晃动。
酒未冷,人未散,然欢宴深处,已有一丝裂隙悄然蔓延。
壶碎非意外,影动非风起。
那枚断裂剑痕般的印记,那七点如星落阵的墨斑,还有门廊暗处那一双盯住陇西李氏的眼睛——皆如暗流潜行,无声无息,却已搅动江湖风云。
八仙初聚,诗酒称欢。
可谁又知,这一夜的酒香里,早已混入了一缕杀机
李白仰头饮尽最后一杯。
月光穿过庭树,照在他腰间那柄未出鞘的剑上。
剑未动,心已警。
酒杯尚在案上轻颤,残玉碎片映着烛火,泛出冷芒。李白指尖抚过那道裂痕,声音不高,却压下满庭喧语:此纹走势七折,非窑变所能成。他将残片翻转,对准屏风,诸位请看,方才张兄墨落七点,方位与此裂隙一一相合。
张旭醉眼微睁,忽地一震,手中笔杆重重敲在案角:不错!我落笔时腕中似被外力牵引,墨脱非我所愿!他踉跄起身,指着屏风,那七点,原不该在‘仙’字右下——是有人借我之手,布下一局!
李适之眉头紧锁:或为巧合
壶碎于结义之时,墨偏于狂书之际,李白缓缓收手,袖中暗藏一片残玉,若皆为天意,何以偏偏指向同一痕迹
贺知章沉默良久,终于轻叹:老夫半生宦海,见惯风浪,然此事蹊跷,不可不察。他抬眼环视,若真有暗手搅局,岂容其逍遥
焦遂拍案而起:不如今夜便追,顺藤摸瓜,揪出那藏影之人!
众人目光齐聚庭外幽径,夜风穿廊,吹熄两盏檐灯。八人不再多言,披衣起身,循着门廊暗处那道曾隐去的身影,向曲江桥方向行去。
月沉西池,桥下水光如铁。青石阶上露重湿鞋,行至中段,忽闻水底窸窣有声。李琎正欲探步,脚踝骤然一紧,铁索自水中暴起,如蛇缠腿,猛力一扯!
他身形一倾,半身已越栏外。
剑光未现,酒壶残片先出。李白反手掷出,锋刃划破夜色,索链应声而断。李琎跌坐石栏,喘息未定,三道黑影已破水而出,手持双钩,分袭八人。
围三缺一,逼入水中!崔宗之怒喝,是水鬼门的杀阵!
钩锁横扫,带起水花如幕。李白退步旋身,残片在指间翻转,接连削断两道铁索。第三名杀手逼近,钩尖直取咽喉,他终于拔剑。
剑出无声,唯见寒光一线,自左肩斜斩至右腰。水面裂开一道血痕,杀手闷哼坠水。另两人急退,钩爪互扣,结成连环锁网,再度扑来。
李白立定桥心,剑尖轻点石面,忽而跃起,剑锋自上劈落,如浪分涛。一声金鸣炸响,双钩俱断,残刃沉水。他落步未稳,左袖已被钩爪撕裂,血线自小臂渗出。
住手!贺知章厉声喝止,再战恐伤无辜!
杀手互视一眼,翻身入水,瞬息不见踪影。桥面重归寂静,唯余铁索浮于波上,缓缓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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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章俯身检视其中一柄断钩,忽觉内衬有异。他探指入袖,取出半片玉珏,边缘锯齿状,纹路蜿蜒如断刃。他凝视片刻,不动声色将其纳入怀中,只低语一句:此物……非江湖俗匠所能刻。
李适之喘息道:他们目标明确,专攻我等。
更专攻李白。苏晋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那截染血的残片上,第一击,便断其酒壶之链。
众人默然。焦遂冷笑:既是冲着太白来,那便该知道——他一人,便是一座刀山。
李白收剑入鞘,未言一语。他弯腰拾起一片湿透的残布,正是杀手袖口所落,其内侧隐约可见一痕暗记,形如倒悬之钩。他将其攥入掌心,转身便行。
去城西。他说。
为何是城西李琎追问。
七点成图,一线为引。李白头也不回,张兄墨落之时,笔势虽乱,终归北斗。此阵非诗,乃方位之诀。
张旭踉跄跟上,酒意未散,却眼神清明:我再写一遍!
一行人转入曲江畔一陋巷酒肆。掌柜见众衣冠不凡,不敢驱逐,只缩在柜台后,眼见张旭夺过粗纸,蘸墨狂书。
八仙图三字再现,笔走龙蛇。至仙字右下,墨毫突脱,七点齐落,分列如星。张旭掷笔大笑:成了!此图我本不知其意,如今却似天授!
李白俯身细察,手指沿七墨点连线,最终指向图侧一处空白:此线尽头,当有一观。
城西荒废道观十余座,李适之皱眉,如何可辨
不必尽寻。李白指向墨点排列,此非随意布阵,而是‘北斗引锋’之式。斗柄所指,正是昔日废玄真观所在。
焦遂正欲开口,忽听掌柜颤声道:这纸……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