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页)
据说,抄没魏府时,搜出的金银财宝,富可敌国。其罪状,更是罄竹难书。
京城,变天了。
这些消息,像风一样,断断续续地传到夜郎这个偏远的角落。
村民们在田间地头议论着,语气中带着一种朴素的快意。
我听着,心中却无半点复仇的快感。
魏严的倒台,是必然的。
一个人的权欲膨胀到极致,便会自我毁灭。这与我无关。
我只是,为那些被他残害的忠良,感到一丝慰藉。
初冬的一日,一队快马,打破了夜郎的宁静。
为首的,是一位面生的京官,手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他一路打听,找到了我的陋室。
当他看到我这个穿着粗布衣衫,正在院中劈柴的罪人时,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圣旨展开,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
……前翰林修撰苏子游,性行高洁,学识渊博,昔年为奸佞所害,沉冤莫白。今沉冤得雪,特召回京,官复原职,另有封赏,钦此。
官复原职,另有封赏。
这迟来的正义,在十年前,是我梦寐以求的。
而此刻,听在耳中,却只觉得陌生而遥远。
村里的孩子们围了过来,他们不懂圣旨的意思,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些穿着华丽官服的陌生人。
阿牛已经长成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他拉着我的衣角,眼中满是惶恐:先生,他们要把你带走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
前来宣旨的官员,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苏大人,车马已经备好,我们即刻便可启程回京。陛下,可还等着见您呢。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这间我住了十年的陋室,看了看院外那片我亲手开垦的菜地,看了看远处连绵的青山。
这里,有我十年的光阴,有我脱胎换骨的印记。
我沉默了许久,对那位官员说:容我,与乡亲们告个别。
告别的宴席,就摆在村口的榕树下。
没有山珍海味,只有村民们自家酿的米酒,自家种的蔬果。
他们一遍遍地向我敬酒,说着朴实无华的祝福。
老祭司握着我的手,用部族的语言,为我唱起古老的送别歌。
孩子们哭成一团,抱着我不肯松手。
我强忍着泪水,将我这些年编写的教材,我所有的书籍,都交给了阿牛。
以后,就由你来教大家识字了。
我走了。
坐在华丽的马车里,身上换回了干净的儒衫。
回头望去,夜郎的山,夜郎的村庄,渐渐远去,化作一个小点。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潸然而下。
十年前,我从京城被流放,身如不系之舟,满心悲愤。
十年后,我从夜郎被召回,心,却仿佛遗落在了那片蛮烟瘴雨之地。
这一次的旅程,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
9
马车疾行,半月后,京城的轮廓,再次出现在眼前。
十年了,京城似乎没什么变化。
城墙依旧高大,街道依旧繁华,只是街上的行人,换了一批新的面孔。
我被直接接入宫中。
新帝比我年长几岁,登基前,我们曾有过几面之缘。
他见我风尘仆仆,形容清癯,眼中流露出同情与愧疚。
苏爱卿,让你受苦了。是朕,是朝廷,亏欠了你。
我跪下行礼,声音平静:罪臣不敢。流放十年,于臣而言,亦是一场修行。
新帝扶起我,与我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