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页)
新帝扶起我,与我长谈。
他问我岭南的风物,问我民间的疾苦。
我将我在夜郎的所见所闻,如实以告。
我的话里,没有渲染自己的苦难,也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
我只是在讲述,讲述那些最底层百姓的生存状态,他们的卑微与坚韧。
新帝听得动容。
他当即恢复了我翰林修撰的官职,并加封我为侍读学士,允我自由出入宫禁,随时向他进言。
圣眷之隆,一时无两。
我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昔日的同窗故友,纷纷前来拜访。
他们有的在十年的党争中,几经沉浮,如今身居高位;有的则早已消磨了志气,成了官场的老油条。
他们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同情,有敬佩,也有几分探究。
他们想知道,这十年的流放,究竟把我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以一杯清茶,招待所有来客。
与他们聊的,多是些山水田园的闲话,或是经史典籍的学问,绝口不提朝政。
他们试探我,拉拢我,想将我纳入他们的阵营。
我却如水一般,让他们无从把握。
一日,我在翰林院整理旧籍,遇到了李默。
就是当年亲手将我送入天牢的大理寺少卿。
魏严倒台后,他因为举报有功,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升任了大理寺卿。
他见到我,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拱手道:苏学士,别来无恙啊。当年之事,实乃魏严逼迫,下官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学士海涵。
我看着他,神情淡然。
李大人言重了。我说,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我的平静,让他感到了不安。
一个不憎恨、不报复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没有去天牢看魏严。
听说他一夜白头,在狱中疯疯癫癲,嘴里不停地念着报应。
他的结局,是他自己选的,与我无关。
我回到京城,像一个局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这座名利场的潮起潮落。
他们追逐的权势,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们恐惧的倾轧,于我而言,不过是寻常风雨。
我的心,还留在夜郎的山水之间。
那十年,磨平了我的棱角,却也淬炼出了我真正的风骨。
那是一种,无欲则刚的平静。
10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但朝堂之上,新的党争苗头,已然出现。
一派是以新任丞相王敦为首的革新派,主张重典治国,严征赋税,以充实空虚的国库。
另一派是以几位元老重臣为首的保守派,认为应与民休息,轻徭薄赋。
两派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新帝也举棋不定。
我始终保持沉默。
我每日的工作,便是整理古籍,为新帝讲解经史。
所有人都以为,我这个从蛮荒之地回来的书生,早已不谙世事,对朝政毫无见解。
王敦几次三番地向我示好,暗示只要我支持他,便可许我六部尚书之位。
我皆笑而不应。
终于,在一场关键的朝会上,两派的争论达到了顶点。
王敦呈上一份《新税法案》,提议将全国田税增加三成,并增设盐、铁、茶等数十种苛捐杂税。
他言辞激烈,称此乃富国强兵之唯一良策。
保守派的老臣们捶胸顿足,痛斥此举乃与民争利,竭泽而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