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周先生叹了口气,从包袱里掏出张黄符,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几道:土葬也行,但得用老石磨压坟头。记住,必须是用了十年以上的旧磨,磨过五谷杂粮,沾着人气的。石磨要正正地压在坟顶,不能偏。
他顿了顿,又说:下葬的时辰要选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候。坟地不能选在阴坡,也不能靠近水源,最好是在路边,人来人往的,阳气重,能镇住。
李建国一一应了。他家后院确实有个石磨,是上个月请石匠打的,还没来得及用。他想,反正都是石磨,新的旧的还不是一样?
当天下午,李建国就套上家里的老驴,让石磨空转了两个时辰。驴被磨盘转得晕头转向,嗷嗷地叫,李建国却不管,他觉得只要转了,就是用过的。
第二天午时三刻,李凤被下葬在公路边的阳坡上,离路面刚好三十米。几个后生把新石磨抬上去,压在坟顶,磨盘和坟头之间还垫了张周先生画的黄符。
周先生站在坟前,看着那个崭新的石磨,眉头又皱了起来。建国,这磨......
先生放心,转了一下午呢。李建国拍着胸脯保证。
周先生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包袱里掏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坟前:但愿......能镇住吧。
香烧得很快,烟是歪的,还没升到半空就散了。
3夜路搭车
杨方是邻村的,三十岁出头,在镇上开了个杂货铺,算是村里少有的有钱人。前阵子他托人从县城买了辆小麒麟摩托车,红色的车身,在太阳底下亮得晃眼,每次骑回村,都能引来一群娃跟着跑。
这天,他去县城进货,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摩托车的大灯劈开黑沉沉的山雾,光柱里飘着细小的尘土,像无数只飞虫。
走到离九联村还有三里地的那段公路时,他突然看见前面路边有个黑影。一开始以为是棵树,可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女人,穿着件蓝布褂子,头发很长,垂到腰际。
女人听到摩托车声,慢慢转过身。杨方刹住车,借着灯光看清了她的脸——很白,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眼睛亮得吓人,在黑暗里像两颗星星。
大哥,能搭个车不?女人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杨方心里有点犯嘀咕。这荒山野岭的,大半夜的哪来的女人?但他看女人一个人站在路边,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飘,又有点不忍心。你去哪?他问。
九联村。女人说,嘴角好像向上弯了弯。
上来吧。杨方往旁边挪了挪,坐稳了。
女人坐上后座,杨方发动摩托车。奇怪的是,他没觉得增加了重量,反而觉得车把轻了不少,像空车一样。
你叫啥?杨方随口问,想打破沉默。
李凤。女人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股土腥气,我爹是李建国。
杨方笑了:巧了,我跟你爹认识。上个月还去九联村收过山货呢。你咋半夜在这儿?
车坏了。女人说,我跟吴阳开拖拉机去镇上,路上翻了,他......他没上来。我只能走路回家。
杨方心里咯噔一下。他听说九联村有两个年轻人开拖拉机出事了,没想到就是她。节哀。他不知道该说啥,只能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
女人没说话,杨方可觉得后脖颈子有点凉,像是有人对着他吹气。他把车速放慢了点,想回头看看,可又有点不敢。
摩托车在山路上颠簸着,只有发动机的突突声和风吹过耳边的呼呼声。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突然说:大哥,你这车真好看。
还行吧,花了不少钱呢。杨方有点得意。
我以前也想有辆摩托车。女人的声音带着点羡慕,吴阳说,等我们赚够了钱,就买一辆,带着我去县城看电影。
杨方没接话。他觉得这女人说话有点怪,明明是伤心事,可她的语气听不出一点难过。
到了九联村路口,女人说要下车。谢谢你,大哥。她递过来一张钱,车钱。
杨方借着摩托车的灯光看了看,是张十元的纸币。不用不用,顺路。他摆手。
要的。女人把钱往他手里塞,不然我爹会说我的。
杨方拗不过她,只好收下。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七块零钱递给她:十块太多了,收三块就行。
女人接过钱,捏在手里,转身就往路口的小路走。她的蓝布褂子在风里飘,像一片叶子,没走几步就拐进了树林里,看不见了。
杨方骑着摩托车往家走,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啥。直到进了村,他才发现,刚才找给女人的七块钱,他好像忘在车座上了。算了,几块钱而已。他摇摇头,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4冥币
杨方家在村西头,是三间砖瓦房,在一片土坯房里格外显眼。他推开院门时,他妈正坐在堂屋的煤油灯底下纳鞋底,他爹躺在里屋的炕上,还没睡,咳嗽声一阵接一阵。
妈,我回来了。杨方把摩托车停在院里,走进堂屋。
他妈抬起头,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你咋了?脸咋这么白?
杨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可能是开夜车冻的。
不对。他妈凑过来,借着灯光仔细看他的额头,你这印堂发黑,是撞着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杨方笑了:妈,你又瞎想。我好端端的,能撞着啥?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十元纸币,你看,今天拉了个九联村的,叫李凤,给的车钱。
他妈拿起纸币,眯着眼睛看了看,突然妈呀一声尖叫,把钱扔在地上,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板凳。
咋了?杨方被吓了一跳,捡起钱凑近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