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护士带着,签着一份又一份我看不懂,但知道都极其昂贵的文件。我一个字都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这是小屿的命。
当医生终于从抢救室出来,告诉我孩子暂时稳定了的时候,我绷紧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软倒在墙边。
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扶我。
滚开。
我甚至没有抬头,仅凭那股熟悉的雪松味,就知道是他。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自己站了起来。
江晚……他声音艰涩,对不起……
对不起我缓缓抬头,直视他,那感觉不像看一个人,而像看一件脏东西,你这三个字,是为我死去的爷爷说的还是为我枉死的舅妈说的又或者是,为我那个躺在病床上,每周都要靠机器才能活命的儿子说的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忽然笑了,无比平静。
荣景珩,你不必说对不起。你只要记着,我江家今天所有流的血,吃的苦,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你的账上。从今天起,你对我而言,就只有一个用处。
我凑近他,看着他深渊般的瞳孔里,映出的我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你,就是小屿的人形续命机。什么时候他死了,你的用处,才算到头。
8
小屿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衬得他那张小脸愈发透明。
妈妈……他虚弱地叫我。
我握住他的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小屿乖,我们已经到医院了,医生伯伯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荣景珩就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来,像个被驱逐的幽魂。
他不敢看我,只敢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和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小屿。那是他的儿子,是他亲手折磨了五年的骨血。这认知,恐怕比世上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痛苦。
主治医生拿着一叠报告走了进来。荣景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上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用最好的药!请国外的专家!不管多少钱……
荣先生您冷静。医生推了推眼镜,孩子的急性症状已经控制住了,但尿毒症的根本问题,还是需要肾源移植。在找到合适的肾源前,只能靠透析维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荣景珩脸上,一般来说,直系亲属的肾源配型成功率最高,也最没有排异反应。请问孩子的……
他父亲死了。
我冷冷地开口,打断了医生的话,也斩断了荣景珩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
我看着他,清晰地看见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我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我就是要他痛,痛到骨髓里。
医生愣了一下,歉意地点点头:抱歉。那我们会尽快在全国肾源库里寻找……
医生走后,荣景珩终于走进了病房。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无比沉重。
晚晚……他叫着我很多年前的小名,声音里是破碎的哀求,让我救他……让我做配型……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没资格。我声音平静,五年前,在你决定毁掉我,报复我们全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亲手杀了做他父亲的资格。
你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付钱。
用你的钱,为你的罪行,一笔一笔地,赎罪。
我从床头拿起缴费单,直接扔在他脸上。轻飘飘的纸张,却像一座山,压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去吧。我的‘人形续命机’。
9
荣景珩疯了一样地开始赎罪。
他找来了全国最好的营养师,最好的护工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各种进口药,只要对小屿的病有千分之一的好处,就一箱一箱地运进医院,堆满了半个储藏室。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外,不敢进来,却也不肯离开。短短几天,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眼下的青黑让他那份冷峻平添了几分脆弱。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自残式的方式,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可我不会给他任何慰藉。
我把他送来的顶级燕窝倒掉,换成我自己熬的米粥。我辞退了他请来的天价护工,事事亲力亲为。我就是要让他看清楚,他的钱,可以买来药物,但买不来亲情。这些年小屿缺失的一切,他永远都补不回来。
这天深夜,我哄睡了小屿,走出病房,看到他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见我出来,猛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
晚晚,当年的事……我被骗了。他眼球布满血丝,声音里透着绝望,我父亲告诉我,是你舅妈插足了我们家,害我母亲……
住口!我厉声喝断他,你以为把责任推给你那个死了的爹,你做的恶,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不是!他激动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我,我这几天去查了,当年我母亲住的医院……我找到了一位当时照顾她的老护士。
我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