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页)
6
我抱着爷爷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都木了。
耳边,是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尖啸。
怀里,是小屿止不住的,小兽一样的呜咽。
而面前,是荣景珩那张因为震惊而惨白失色的脸。他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像是看到了鬼。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荣景珩。我抱着我死去的爷爷,怀里搂着我病弱的孩子,一字一顿地说,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想要的。你赢了,你把我们江家,最后一点骨血都榨干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滚。我说。
医护人员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急救。我被推到一边,小屿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吓得浑身发抖。
妈妈……他哭着说,爷爷是不是也……也和舅奶奶一样,睡着了再也不会醒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别怕,小屿别怕……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安慰他,或者安慰我自己。
这个夜晚,太冷,太长。
荣景珩没有走。
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看着眼前的人仰马翻,看着我的世界在我面前第二次分崩离析。
医护人员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们给我爷爷盖上了白布。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剥离了。我只是个空洞的壳。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撞了小屿一下。孩子跌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小屿!我惊恐地扑过去抱起他。
妈妈……肚子疼……他小脸皱成一团,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是了,我只顾着眼前的大悲大恸,却忘了他今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透析前必须吃的药!
我慌了,手忙脚乱地在他口袋里摸索。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胳A膊,是荣景珩。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形:他……他是谁
我没理他,我眼里只有我的孩子。
可小屿,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本能的求生,他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这个离他最近的,看上去最高大强壮的男人的裤腿。
叔叔……
他仰起那张酷似荣景珩,却苍白瘦弱的小脸,带着哭腔,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
叔叔,求你救救我妈妈,她没钱了……求你,明天……明天我还要去做透析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清晰地看见,荣景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眼中的震惊、恨意、嘲弄……在一瞬间全部崩塌,碎裂,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惧的东西,彻底淹没。
他看着我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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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转去和睦家!马上!用我的车!让他们的院长、主任、所有内科专家,立刻待命!
荣景珩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他几乎是吼着对那些发懵的医护人员下达指令。
他冲过来,想从我怀里抱起小屿。
别碰他!
我像一只被激怒的母豹,猛地挥开他的手,手臂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不知是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划破了。可我不在乎。
我死死抱着我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荣景珩,你听着,你就是站在这里,一分一秒地看着,看着他是怎么因为你痛苦挣扎!这就是你的报应!
他的手僵在半空,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是天崩地裂后的废墟。
救护车里,小屿被固定在小小的担架上,戴上了氧气面罩。我跪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小手,嘴里一遍遍地,机械地重复着:小屿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荣景珩就坐在我对面,他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因为刚刚的混乱沾上了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他想开口,无数次,可每次对上我那双燃着死灰的眼睛,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车内狭窄的空间,被我刻骨的恨意和他的悔恨填满,沉闷得几乎要爆炸。
到了医院,一切都在荣景珩金钱开道下,变得畅通无阻。最好的VIP病房,最权威的肾病专家团队,所有检查都亮起了绿灯。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护士带着,签着一份又一份我看不懂,但知道都极其昂贵的文件。我一个字都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这是小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