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小墨的脸僵了一下,把篮球往小瓜怀里一塞:走了。两人走出去老远,林都还听见小瓜在说:墨哥,她咋知道你考了32分……
我听老师说的。小河坐回石墩上,声音平静得像没起波澜的河水,他其实不笨,就是上课总睡觉。
林都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刚才的圆圈旁边画了个三角形。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上面,像撒了把碎金。
傍晚回家时,小美在巷口等他,手里举着根冰棍,是绿豆味的,化得黏糊糊的。给你。她把冰棍往林都手里塞,我妈买的,说天热。
冰棍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胳膊肘,林都咬了一口,绿豆沙在舌尖化开,甜得有点发腻。刚才看见小墨了,他跟小瓜在河边摸鱼。小美舔了舔冰棍纸,他说你要是敢去,就把你的作业本扔水里。
林都的手顿了顿,冰棍水滴在手腕上,凉得像针。
四、消失的水壶
入伏那天,太阳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踩上去像陷进棉花里。林都背着书包去槐树底下,路过小卖部时买了瓶冰红茶,瓶盖拧了半天没打开,手心里全是汗。
我帮你。身后传来个声音。小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西红柿。他接过冰红茶,拇指在瓶盖上一拧,啪的一声开了。
谢……谢谢。林都接过瓶子,冰水流到手指缝里,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小墨没说话,转身往河边走,网兜里的西红柿晃来晃去,像两个红灯笼。林都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裤脚磨破了个洞,露出脚踝上的一块淤青。
到了槐树下,小河已经在做题了。她的额头上渗着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块墨迹。今天热,我带了酸梅汤。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玻璃瓶,里面的汤水里浮着几颗话梅,我妈煮的,放了冰糖。
林都喝了口酸梅汤,酸得他眯起眼睛,舌尖却留下点甜。他把冰红茶往小河面前推了推:你喝这个。
我不喝碳酸饮料。小河笑了笑,眼角弯成月牙,我爸说喝多了对骨头不好,他在工地上见过有人喝多了骨质疏松。
林都想起爸爸,爸爸总爱喝冰镇啤酒,每次吃饭都要灌下半瓶,说解乏。上个月视频时,爸爸的手腕上贴了块膏药,说是搬钢筋时扭了。
做了两道题,林都觉得口渴,想去拿放在石墩上的水壶——那是外婆给他准备的,里面泡着金银花,早上出门时灌满了凉白开。但石墩上空空的,只有几滴水渍,像刚哭过的泪痕。
我的水壶呢林都站起身,往四周看。
刚才小墨和小瓜来过。小河推了推眼镜,他们在那边的柳树下坐了会儿,走的时候,小瓜手里好像拎着个蓝水壶。
林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水壶是妈妈去年给他买的,蓝色的壶身上印着奥特曼,是他最喜欢的图案。
我去找他们!小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里还拿着个刚摘的香瓜,肯定是他们拿的!
三人往河边跑,远远看见小墨和小瓜坐在芦苇丛边,小瓜手里正摆弄着个蓝色的水壶。小墨!你把水壶还给林都!小美喊着冲过去,香瓜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小瓜吓得赶紧把水壶往身后藏,小墨却慢悠悠地站起来,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捡的,谁说是他的。
壶身上有奥特曼!林都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有点抖,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哦小墨挑眉,你妈给你买的,你妈怎么不在你身边
林都的脸一下子白了,像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纸。他想起昨晚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工地上忙,这个月的视频就不接了,你好好听话,过年给你买新衣服。
这水壶我要了。小墨突然抓起水壶,往河对岸扔去。水壶在空中划过一道蓝线,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岸边的芦苇。
你干什么!林都想往河边冲,却被小瓜拉住了胳膊。
别碰他!小河突然挡在林都面前,眼镜片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水壶是他外婆每天早上五点去后山摘的金银花,晾了三个钟头才泡的水,你知道有多难吗
小墨的动作顿住了,眼睛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水壶,像被钉在了原地。小瓜拉了拉他的衣角:墨哥,咱走呗。
捞上来。小墨突然说,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石子。
啊小瓜愣了愣。
我让你把水壶捞上来!小墨的声音提高了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小瓜赶紧脱了鞋跳进河里,水不深,刚没过膝盖。他把水壶捞上来时,蓝色的壶身沾满了泥,奥特曼的脸糊成了一团。
给你。小墨接过水壶,往身上擦了擦,泥渍蹭在灰色T恤上,像幅难看的画。他把水壶往林都手里一塞,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明天……我赔你一瓶冰红茶。
林都捏着湿漉漉的水壶,壶口滴下的水打在脚背上,凉丝丝的。
五、露天电影与草帽
七月半那天,村里要在晒谷场放露天电影。外婆下午就开始煮花生,铁锅里飘出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钻进阁楼,林都趴在作业本上,算着算着就走神了——去年放的是《地道战》,他和小美挤在第一排,花生壳吐了一地。
阿都,把花生装袋里。外婆端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的花生还冒着热气,等会儿带去晒谷场,分给小美和小河吃。
林都抓了把花生,壳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痒。他想起早上小墨在石桥边等他,手里拎着瓶冰红茶,塞给他就跑,背影慌得像被狗追的兔子。
傍晚的晒谷场已经支起了白色的幕布,几个小孩在幕布后面跑来跑去,影子投在布上,像皮影戏里的小人。林都找了个石墩坐下,小美挨着他,手里拿着袋瓜子,嗑得咔嚓响。
小河呢林都往四周看。
她妈让她在家背单词,说下个月要考镇上的重点班。小美往他手里塞了把瓜子,小墨他们在那边呢,你看。
林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小墨和小瓜蹲在草垛旁边,手里拿着个烤红薯,正用树枝扒着皮。红薯的甜香飘过来,混着晒谷场的麦秸味,像外婆蒸的南瓜。
电影开始前,村支书站在幕布前讲话,说要感谢在外打工的乡亲们寄回的钱,修了村里的
六、雨里的草帽
村支书站在幕布前讲话,手里的铁皮喇叭滋滋响:……要感谢在外打工的乡亲们,寄回的钱不光修了晒谷场,还把村西头的小桥也加固了。往年汛期一过,桥板就松得能掉下去,今年你们看——他往西边指了指,昏黄的路灯下,新铺的桥板泛着浅灰的光,这都是大家的血汗钱堆起来的。
人群里有人应和:是啊,我家那口子在工地上搬砖,说一天能挣两百呢。另一个声音接话:两百我儿子在电子厂,天天加班才挣一百五。
林都的手顿了顿,花生壳在掌心捏碎了。他想起爸爸电话里的声音,总说不累,可妈妈偷偷跟他视频时,镜头扫过爸爸背上的膏药,一片叠着一片,像地图上的红标记。
放电影喽!有人喊了一声,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幕布上开始出现黑白的人影,是部老战争片,枪炮声砰砰地炸响,震得空气都在颤。小美看得入迷,瓜子壳吐在竹篮里,堆成座小山。林都却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背后有人看他,回头时,只看见草垛旁的小墨正低头扒红薯皮,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点软。
看到一半,风突然变了向,吹得幕布哗啦啦响。有人抬头看天:怕要下雨了。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麦秸上沙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