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在他苍白的唇角绽开,如同雪地上骤然裂开的一道寒冰缝隙。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刻骨的睥睨和沉埋千年的孤愤。
他双手稳稳地抚上膝头的焦尾琴,指尖触及那冰凉紧绷的丝弦,仿佛触摸到故土的尘埃和未干的血痕。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玉磬,在这片死寂的巨大空间里,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接收器:
此曲,只应天上有。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他的目光终于垂下,如同实质的寒刃,扫过慕容冲和刘渊,那眼神里蕴含的轻蔑,足以让最剽悍的武士血液冻结。
尔等胡虏,
他唇齿间迸出的字眼,带着一种来自历史深处的、毫不掩饰的森然敌意,也配听我,《广陵散》
最后一个散字出口的瞬间,他的十指猛地拂过琴弦!
铮——!
那不是琴声!
那是金戈崩断!是万马齐喑!是九霄雷霆轰然劈落!是沉寂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出的毁灭之音!
一道肉眼可见的、纯粹由音波凝聚而成的巨大透明气刃,以嵇康为中心,呈环形轰然炸开!空气被疯狂挤压、撕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轰隆隆——!
舞台边缘,那些闪烁着慕容冲、刘渊、鲜卑战神、草原狼王字样的巨大电子灯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刺眼的电火花疯狂爆闪,伴随着刺耳的玻璃碎裂和金属扭曲的呻吟!一块块造价不菲的巨屏,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被点燃的脆弱纸片,噼啪炸裂、扭曲变形、冒着滚滚黑烟,化作一堆堆燃烧的废铁!碎裂的屏幕残片如同黑色的冰雹,哗啦啦砸落舞台和前排观众席,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闪避。
狂暴的音波气浪余势不减,狠狠地撞在慕容冲和刘渊身上!慕容冲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踉跄着倒退数步,手中弯刀当啷一声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金属地板上,兀自嗡嗡震颤。刘渊庞大的身躯更是像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咚地一声单膝跪地,膝盖砸得舞台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他手中的麦克风早已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两人脸上那属于战士和枭雄的狂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战栗。
炫目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大半,只剩下几束惨白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孤零零地打在嵇康身上,将他和他膝上那张古朴焦尾琴的影子拉得巨大而孤独,投在身后狼藉的废墟和浓烟之上。
死寂。
比刚才更加深沉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灯牌残骸燃烧的噼啪声,和舞台设备短路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在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悬浮导师席上,司马昭脸上的温润笑意丝毫未变,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琴音和眼前的狼藉与他毫无关系。他白皙的手指在悬浮座椅的扶手上轻轻一点。叮——!一声清脆悦耳的电子音效响起。他面前那块代表晋级的灯牌,瞬间亮起柔和却无比醒目的绿色光芒,光芒稳定地映照着他深邃莫测的眼睛。
晋级。司马昭的声音温和依旧,清晰地通过扩音系统传遍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在嘉许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中间的阮籍,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嗤笑。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依旧歪斜地瘫在椅子里,宽大的玄黑袖袍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只用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捻起自己面前那块灯牌,像丢垃圾一样往旁边一撇。灯牌上赫然亮起两个猩红的大字:【通过】。他薄唇微动,吐出的字眼和他的人一样懒散不羁,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锋利:礼岂为我辈设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场中凝固的惊惧。
右边的王戎反应最为热烈。他那张圆脸上的精明笑容此刻简直要满溢出来,小眼睛里迸射出看到绝世珍宝般的光芒。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着,恨不得立刻扑到嵇康面前。他面前那块巨大的灯牌瞬间亮得刺眼,上面飞速滚动着炫目的金色大字:【SSS+!顶流预定!速签!速签!分成好商量!】。他尖细亢奋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炸响,盖过了所有杂音:签!签他!快!签长约!分成比例可以谈!流量!这是泼天的流量啊!我的摇钱…不,我的旷世奇才啊!
嵇康对导师席上那三道迥异的目光——掌控的、讥诮的、贪婪的——恍若未闻。他缓缓垂下眼睑,目光落回膝上的焦尾琴。修长的手指拂过琴身那烧灼的痕迹,如同抚摸一段尘封的、带着灼痛的记忆。指腹下的琴弦冰凉紧绷,微微震颤着,仿佛与他血脉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4
决赛之夜
决赛之夜的舞台,被极尽奢华的冰冷科技包裹。无数细小的悬浮光球如同星辰般环绕,将中央的表演区映照得如同宇宙核心。台下,那片由无数狂热灯牌组成的星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汹涌澎湃,疯狂的呐喊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
慕容冲第一个登场。他的银发在冷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眼神锐利如刀。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舞刀。他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展开,赫然是奔腾咆哮的黄河浊浪!他手中的弯刀每一次劈砍,都仿佛带动着那投影中的巨浪翻涌咆哮,裹挟着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直扑观众席!那不再是战舞,是带着鲜卑铁骑踏碎山河之威的战争图腾!观众席的尖叫瞬间被点燃,无数写着黄河战神的灯牌疯狂摇晃。
刘渊紧随其后。他披散的辫子如同雄狮鬃毛,身形如铁塔矗立。他张开巨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嘶吼。那声音如同来自大漠深处的罡风,裹挟着砂砾摩擦的粗粝感,混合着金铁撞击、战鼓雷鸣的幻音!沉重的鼓点仿佛不是来自音响,而是来自每一个观众的心脏跳动,每一次重击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脚下的舞台地面,全息投影出无垠的、风暴肆虐的草原!他的重金属,是草原风暴的实体化,是匈奴铁蹄踏碎一切的宣告!整个空间在他的声浪中震颤,观众席的狂热达到了顶点,草原风暴的灯牌汇成一片怒号的海洋。
最后一道惨白得毫无温度的光柱,如同审判者的目光,骤然打亮舞台中心。
嵇康盘膝而坐。那束光将他和他膝上的焦尾琴笼罩其中,在周围奢华的科技光晕和全息投影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比孤绝。他面前没有麦克风,没有炫目的特效。只有一张琴,一个人。
他缓缓抬起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抚琴留下的薄茧。指尖轻轻落下,搭在冰凉的丝弦之上。
第一个音,逸了出来。
不是炸裂,不是嘶吼。
是沉。
沉得如同泰山压顶,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叹息。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灌入每个人的骨髓深处,沉重得让人心脏骤然一缩,狂热的呐喊声浪被硬生生按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个音,第三个音……音符如幽泉滴落深潭,在绝对的寂静中漾开一圈圈涟漪。那旋律古朴苍凉,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而来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悲怆。是《广陵散》!那传说中聂政刺韩王、血溅五步的千古绝响!琴音渐起,如诉如泣,却又在低徊处隐隐透出金石的铮鸣,仿佛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熔岩。
随着琴音流转,嵇康周身的气场开始变化。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如同沉睡的古剑缓缓出鞘,弥漫开来。那惨白的光柱似乎也受到了牵引,在他身上流动、凝聚。他低垂的眼睑下,眸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冷,如同寒潭深处燃起的冰焰。
琴音陡然拔高!如同困龙挣脱枷锁,发出穿云裂石的怒啸!
铮!铮铮铮——!
不再是气刃,而是无数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透明音波!它们如同无形的绝世神兵,带着撕裂一切的锐啸,以嵇康为中心,骤然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目标,直指舞台边缘那四个胡族选手——慕容冲、刘渊、石勒(羯)、姚苌(羌)!
咔嚓!当啷!噗嗤!
一连串刺耳至极的破碎声、断裂声、闷响声几乎同时炸开!
慕容冲腰间悬挂的弯刀刀鞘,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崩碎成无数金属碎片!刘渊手中紧握的、象征他草原力量的金属麦克风支架,如同朽木般从中断裂!石勒挂在脖颈间的、刻着神秘符文的兽骨项链,应声粉碎!姚苌插在靴筒里的精钢匕首,刀柄与刀身直接分离,断口光滑如镜!
四个刚才还气势滔天的胡族悍将,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齐齐闷哼,踉跄后退!他们脸上狂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们赖以成名的、象征力量与身份的兵器饰物,在嵇康的琴音面前,竟如薄冰般不堪一击!
狂暴的音波席卷整个空间,巨大的悬浮光球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剧烈摇晃,明灭不定。环绕舞台的全息投影黄河、草原风暴,如同信号不良般疯狂闪烁、扭曲,最终滋啦一声,彻底熄灭!台下那片由无数灯牌组成的狂热星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过,大片大片地熄灭、爆裂!整个决赛现场,瞬间陷入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混乱与黑暗!只剩下那惨白的光柱,死死钉住中央那个抚琴的身影。
琴音在制造了这场毁灭风暴后,并未停歇,反而更加激越、悲怆!它盘旋着,升腾着,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的愤懑与不平,都诉诸于这最后的绝响!每一个音符都沉重得如同泣血,带着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向死而生的壮烈!
5
历史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