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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婚妻子还在伺候前夫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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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3页)

ICU

观察了一整天,情况终于稳定下来,转入了普通病房。小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药水一滴滴流进她细弱的血管里。她睡得很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小嘴微微翕张,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像两枚烧坏的炭。每一次她细微的动静都让我心惊肉跳,俯身过去,用最轻最柔的声音安抚:妙妙不怕,爸爸在呢,爸爸在这儿。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的时候,我正用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妙妙干裂的嘴唇。动作没有停,甚至没有抬头。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栀子花香和医院消毒水味道的气息飘进来,我就知道是谁。

林晚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身上还带着外面雨夜的湿冷气息。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儿,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夜未眠的沙哑:巍……妙妙怎么样了我……我昨晚……陈默他爸他……

医生说暂时稳定了。我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冻僵的河,没有任何起伏,打断了她的话。眼睛依旧专注地看着女儿苍白的脸,手里的棉签动作轻柔依旧,仿佛床边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对不起!巍!我真的对不起!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昨晚老爷子闹得太凶了,把药都打翻了,老太太抱着我哭晕过去两次……我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沙发缝里了,又调了静音……早上才看到……我疯了似的赶过来……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伸手去碰女儿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妙妙脸颊的前一秒,我的手猛地抬起,准确地、毫不留情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大。

她吃痛地嘶了一声,惊愕地抬头看我。

我终于抬起眼,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钉在她泪水涟涟的脸上。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空洞。

林晚,我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冷得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你看着妙妙,看着我们的女儿。我的视线转向病床上那脆弱的小生命,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排第一位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流得更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腕在我铁钳般的手掌里徒劳地挣了一下。

我缓缓松开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视线重新落回女儿沉睡的小脸上,语气是彻底的死寂:出去吧。别吵醒她。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空气凝滞了。她僵在原地,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淌着。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又暗沉了几分,她才像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慢慢地、一步一顿地挪出了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她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我沉重压抑的呼吸。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女儿滚烫的小手旁边,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雪白的被单上,迅速洇开,比她的泪痕更深。

4

冰点对峙

妙妙出院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像一锅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滚着致命热油的汤。我们很少说话,交流仅限于妙妙该吃药了、幼儿园通知明天带手工材料这类最冰冷的必需品。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做饭,打扫,陪妙妙玩,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惊惶的、随时等待审判的怯懦。我则像一个被抽空了情绪的机器,沉默地上班,沉默地回家,沉默地照顾女儿。那张本该签字的购房认购书,被我揉成一团,塞进了书桌抽屉的最底层,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每次拉开抽屉都能感受到它无声的灼痛。

学区房的首付,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砍掉了一大块。女儿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这个认知像块巨石,日夜压在我的胸口。

日子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又往前滑动了两个月。初冬的风开始带上了凛冽的刀锋。我以为那场高烧惊厥已经触及了底线,却没想到,命运的戏弄远未结束。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会议室里,为一个新项目的预算和供应商唇枪舌剑。手机在西装内袋里震动起来,嗡嗡声贴着肋骨,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我皱着眉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晚晚。

心头莫名一紧。她极少在我工作时间直接打电话。

我朝会议室里的众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到走廊角落,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林晚的声音。一个陌生又带着点熟悉的女声,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喂是沈先生吗我是陈默他妈!出事了!出大事了!陈默……陈默他……他开车去邻省谈生意,高速上……被大货车撞了!人……人现在在邻省中心医院抢救!生死不明啊!呜呜呜……

我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只听到话筒里传来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嚎啕和旁边林晚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安抚:阿姨!阿姨您别这样!别急!我们这就过去!陈默他一定没事的!

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巍沈巍你在听吗林晚的声音终于接过了话筒,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哭过的鼻音,巍……陈默他……车祸……很严重,在邻省中心医院抢救!他爸妈……你也听到了,阿姨直接崩溃了,叔叔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听这消息差点背过气去……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就我一个能主事的人……我……我必须马上赶过去!邻省,开车过去得三个多小时……我……

她的语速很快,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我的耳膜上。又是他们!又是陈默家!又是这种天塌地陷、非她不可的灾难!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早已预知的绝望,猛地窜上头顶。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所以呢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让我帮你订最快的车票还是……通知我一声,你又准备走了妙妙今天幼儿园放学早,四点十分。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只剩下老太太压抑不住的悲泣背景音。过了几秒,林晚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破的狼狈和强自的镇定:巍……我知道……我知道这很……可是……人命关天啊!陈默他……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爸妈……他爸妈肯定活不下去了!他们以前对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

所以,你能眼睁睁看着妙妙放学后,又一次找不到妈妈我打断她,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字字如冰锥,就像上次她烧到四十度,在幼儿园喊妈妈的时候一样

不是的!巍!她急了,声音陡然拔高,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车祸!是陈默他可能……可能……!妙妙……妙妙我会拜托朋友先接一下,或者……或者你……

我在开会。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和借口,很重要的项目会议,关系到整个团队半年的绩效。走不开。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老太太越来越响的哭声,像背景噪音一样折磨着我的神经。我能想象林晚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痛苦、挣扎和一种你们都不理解我的委屈。

巍……求你了……就这一次……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卑微的祈求,几乎是在呜咽,最后一次……我保证……处理好那边的事,我立刻回来……妙妙……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就这一次……

想办法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冰冷、毫无笑意的弧度在脸上绽开,带着无尽的讽刺,林晚,你告诉我,我能想什么办法请假丢下整个会议室的人项目黄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还是现在立刻飞回去接妙妙我的声音陡然转厉,压抑了太久的怒火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在你心里,陈默家的『天塌地陷』是命,我和妙妙的天塌地陷,就活该自己想办法扛过去,是不是!

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颤音。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连老太太的哭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疲惫,一种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疲惫感,灭顶而来。

去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死水无澜,去照顾你的『前公婆』,去救你的『前夫』。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妙妙……我会『想办法』。

说完,不等她任何回应,我直接掐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屏幕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底却是一片燃烧过后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