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过脚踝、膝盖,快要淹没头顶。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冰冷的雨和绝望溺毙时,刺眼的车灯终于在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靠近时停下。
师傅!机场!快!我拉开车门,几乎是把自己和行李箱一起摔进了后座。
好嘞!坐稳!司机是个爽快人,一脚油门,车子在积水的路面破开两道水浪,朝着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窗外的景物在雨幕中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黑色。手机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屏幕已经被雨水和手心的汗浸得一片模糊。我像个偏执狂,依旧一遍遍拨打着那个该死的号码。
嘟…嘟…嘟…
忙音。永恒的忙音。每一次拨号键按下去,都像是一次徒劳的自我凌迟。愤怒和恐惧在胸腔里反复煎熬、膨胀,几乎要炸开。林晚……陈默……那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迸溅出恶毒的火花。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口口声声说放下了,说恨透了陈默当年的不顾家。可只要那边一个电话,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像听到了圣旨,立刻放下一切奔赴过去!她那个前婆婆,那个永远一脸愁苦、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女人,每次打电话来,总能把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渲染成天塌地陷的灾难!而林晚,永远吃这一套!永远!
师傅,能再快点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哀求。
哥们儿,这大雨天,安全第一!马上就到!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大概是看我脸色实在吓人,又默默加了些油门。
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像极了此刻我脑子里喧嚣的、混乱的、充满怨恨的轰鸣。
3
生死线
赶到儿童医院时,天边已经透出一丝惨淡的灰白。雨势小了些,但寒意更重。我浑身湿透,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上,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每一步都带起一阵刺骨的哆嗦。行李箱轮子在寂静的急诊走廊里发出空洞的滚动声,格外刺耳。
抢救室那扇冰冷的金属门紧闭着,门上方猩红的抢救中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保姆靠墙站着,眼圈红肿,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愧疚和担忧。
先生!您可算来了!妙妙她……
情况怎么样我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还在里面。医生说……是高热惊厥,烧得太猛太急了……送来的时候已经有点……保姆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没忍心说下去。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扶着冰凉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墙壁缝隙里。惊厥!我的妙妙!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扇门隔绝了生死,也隔绝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像个石雕一样杵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那刺目的红光,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还有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突突跳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那扇沉重的门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向里打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疲惫的眼睛。
沈妙妙家属
我是!我是她爸爸!我猛地冲过去,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凝重的脸。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湿透狼狈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急性肺炎引发的高热惊厥。送来的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烧退了些,但还在危险期,需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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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你们家长怎么回事孩子病成这样,妈妈呢
妈妈……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烧红的炭,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妈妈那个此刻应该在另一个男人家里,安抚另一个老人、电话永远打不通的女人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瞬间将我吞没。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蜷缩在急诊室惨白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冰冷的瓷砖贴着湿透的裤子,寒意刺骨,却比不上心底那片荒漠的万分之一。
我终于摸出了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亮着。手指僵硬,像生了锈的机器,艰难地滑动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下午我发过去的,一张妙妙在幼儿园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笑脸。
往上翻,是她出发去陈家前的留言:
晚晚:陈默他爸今天情况特别糟,摔东西骂人,保姆吓跑了。老太太哭得不行,陈默急疯了电话打到我这儿。唉,老人家以前对我真的没话说。我去看看,稳住了就回来。晚上给妙妙做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拥抱]
晚晚:到陈家了。老爷子情绪很差,我先哄着。[叹气]
晚晚:刚给老爷子喂了药,老太太情绪也崩溃了,拉着我一直哭诉陈默多不容易……[无奈]我再陪陪她们,晚点回。妙妙睡了吗
晚晚:信号好像不太好你电话打不通妙妙没事吧[疑惑]
信号不好打不通我看着最后那条带着无辜疑惑的询问,一股冰冷的荒谬感直冲头顶。原来她知道我打过电话原来她以为只是信号不好
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灭顶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我盯着那冰冷的屏幕,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微微颤抖。删删改改,最终只发过去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妙妙急性肺炎,高热惊厥,刚脱离危险,在儿童医院
ICU。
发完这条信息,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上。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一张毫无血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脸。我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空气,远处隐约的仪器滴答声,还有心底那片无声碎裂的荒原……世界一片死寂。
妙妙在
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