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恋爱后的日子像加了糖的柠檬水,酸甜在舌尖漫开时,连风都带着蜜味。
乔宇第一次带李晓去旋转餐厅时,她盯着菜单上的价格偷偷吐舌头。
鎏金菜单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澳洲和牛的标价数字像串调皮的密码。
乔宇却没看菜单,径直跟侍者报了菜名,末了补充:要七分熟,配黑椒汁——她怕生。李晓攥着桌布边角抬头,正撞见他眼里的笑,像把碎星星揉进了瞳孔。
牛排端上来时,他拿刀叉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却在切到筋络处故意皱起眉:还是食堂的红烧肉好,不用跟刀叉较劲。
李晓被逗得笑出泪,他抽纸巾的动作比谁都快,指腹擦过她脸颊时带起一阵轻颤。
李晓拉乔宇逛旧书市场那天,秋阳把青石板路晒得发烫。
她蹲在摊前翻泛黄的《大众电影》合订本,指尖抚过80年代女星的卷发,乔宇突然凑过来:这本五块卖不卖老板梗着脖子说八块,他竟蹲下来跟人讨价还价,白球鞋踩过地上的梧桐叶:你看这书脊都松了,我买回去还得找装订线——五块五,不能再多了。
那副较真的模样,让李晓想起他解难题时的专注。
最后书以六块钱成交,他得意地冲她扬下巴,像打赢了场重要战役。
图书馆三楼的老位置总留着他们的影子。
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筛下来,在《新媒体文案写作》的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乔宇的高数习题册摊在旁边,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的沙沙声,混着她翻动书页的轻响,像首不成调的歌。偶尔指尖在桌下不经意碰到,两人都会像触电般缩回,却又在抬头时撞进彼此眼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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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李晓趴在书上打盹,发梢垂在他的习题册上,他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在她散落的发丝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笔尖的石墨屑落在纸页上,像颗沉默的星星。
冯书毅的相机成了他们的专属记录器。
乔宇把胳膊搭在李晓肩上时,他举着相机后退半步,取景框里的两人被香樟树的阴影半包着。
笑一个,他声音比平时高了些,镜头后的喉结悄悄滚动。
快门按下的瞬间,李晓恰好转头看乔宇,阳光正落在她睫毛上,折射出的光比闪光灯还亮。
后来这些照片洗出来,冯书毅在背面标上日期,最底下那张写着11月12日,银杏黄了,字迹被他反复描过,墨色深得发蓝。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毕业了。
毕业季的风裹着离愁,吹得人心头发慌。
乔宇的父母约见李晓那天,还是那家旋转餐厅。落地窗外的A城车水马龙,对面的女人用银叉轻轻划开牛排,刀叉相碰的脆响像冰锥扎在空气里。
我们乔家的儿媳,她嘴角噙着礼貌的笑,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刺眼,总要能在酒会上应对自如,而不是连鱼子酱都不知道怎么吃。
李晓握着水杯的手指泛白,玻璃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米白色桌布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那晚的操场弥漫着割草机留下的青草味。
乔宇踢着地上的石子往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晓晓,他的声音比夏夜的风还凉,我父母逼迫我和曲娜结婚的事我反抗过,可公司的资金链……
李晓停下脚步。
她伸手碰了碰他衬衫口袋里露出的钢笔——那是她送他的毕业礼物,笔帽上刻着QY&LX。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乔宇,我们到此为止吧。
转身时,鞋跟擦在塑胶跑道,发出单调的声响。
毕业典礼那天,冯书毅在人群里看见李晓。学士服的黑绸在她身上晃,抱着证书的手指关节泛白,笑容却像被雨水打湿的烟花,亮得有些落寞。
他攥着口袋里的纸巾往前走,却在三步开外停住——乔宇正穿过人群走向她,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
他看见李晓的肩膀轻轻抖了下,像被风吹动的蝴蝶翅膀。
那晚的宿舍楼道格外安静。李晓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声被蒙在被子里,闷得像破旧的风箱。
窗外的月光爬进铁栏杆,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像张无形的网。楼下的冯书毅踩着烟蒂站到后半夜,露水打湿了他的白衬衫,贴在背上凉得像冰。天快亮时,他突然往校门口跑,早点摊的灯还亮着,豆浆在锅里咕嘟作响。
宿管阿姨接过食盒时,看见纸条上的字迹带着点颤抖:油条要趁热吃,凉了会硬。
冯书毅转身离开时,楼里传来扫地的声音,晨光正顺着楼梯扶手往上爬,照亮了他眼底未散的红血丝。
第四章:出租屋里的微光
A城的夏天像个巨大的桑拿房,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脚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的黏滞。空气里飘着垃圾桶发酵的酸腐味,混着廉价盒饭的油香,被热风搅成一团粘稠的雾。李晓拖着掉了个轮子的行李箱,金属杆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在城中村迷宫般的巷口停住脚,墙面上那个猩红的拆字被昨夜的暴雨泡得发胀,墨汁顺着砖缝往下淌,像道未干的血痕。
四楼的出租屋要爬三段吱呀作响的铁楼梯,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股霉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七平米的空间里,单人床占去大半,折叠书桌勉强塞进窗边,膝盖稍一伸直就会撞到床沿。窗玻璃裂着道蛛网纹,正对着斜对面楼的后阳台,几件褪色的内衣裤在晾衣绳上晃悠,蕾丝边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李晓把行李箱塞进床底,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触到墙壁时,沾了层潮湿的墙皮灰。
她在一家挂着传媒招牌的小公司找到文案工作,试用期工资三千五,扣除社保后刚够覆盖房租和地铁费。每天早晚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她被挤在车厢中部,后背贴着陌生男人的汗湿衬衫,鼻腔里灌满各种气味的混合体。有次地铁急刹车,她踉跄着撞到扶杆,额头磕出红印时,突然想起乔宇开着宝马送她上学的日子——真皮座椅带着空调的凉意,车载香氛是她选的雪松味,他会把冰镇可乐塞进她校服口袋。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断,赶紧数起车厢广告上的电话号码,用机械的数字覆盖那些硌人的回忆。
李晓,这方案客户不满意,今晚必须改出来。总监将文件摔在她桌上时,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溅出半指高,几滴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总监的金表在日光灯下晃眼,别告诉我你做不到,试用期能不能过,就看今晚了。
凌晨两点的办公室,中央空调早就停了,只有她的电脑屏幕亮着惨白的光。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像监狱铁栏。李晓揉着发酸的后颈,鼠标点击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策划案上被红笔改得密密麻麻,连标点符号都被圈出来批注。颈椎传来尖锐的疼,她从抽屉摸出薄荷糖,含在嘴里时尝到一丝苦涩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