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凌晨两点的办公室,中央空调早就停了,只有她的电脑屏幕亮着惨白的光。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像监狱铁栏。李晓揉着发酸的后颈,鼠标点击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策划案上被红笔改得密密麻麻,连标点符号都被圈出来批注。颈椎传来尖锐的疼,她从抽屉摸出薄荷糖,含在嘴里时尝到一丝苦涩的凉意。
还没走保安大爷巡楼时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柱在天花板上晃了晃。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制服,手里攥着个搪瓷杯,小姑娘,这栋楼十二点就锁电梯了,你等会儿得走楼梯下去。
谢谢您,我快好了。李晓抬头时,看见大爷鬓角的白霜在光线下发亮。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模糊,像浸在水里的墨。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吓了她一跳。屏幕上跳动着冯书毅三个字,不知他从哪个共同好友那里打听到她的号码。
我在你公司楼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李晓跑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看见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冯书毅穿着件深色冲锋衣,手里举着两杯用塑料袋裹着的热豆浆,站在梧桐树影里,像株沉默的白杨树。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
听我朋友张扬说你在这边上班他把其中一杯塞进她手里时,掌心的温度透过塑料传来。刚在附近采访完,顺道过来看看。
好巧,我和张扬还是一个组的,李晓咬着吸管,热流从喉咙暖到胃里,带着点甜丝丝的黄豆香。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跑一趟。
有困难可以找我,也可以找张扬。冯书毅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结着层薄薄的白雾,别硬扛着,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那天晚上,李晓改完方案时天边已经泛白。她从抽屉里抽出张皱巴巴的草稿纸,笔尖在背面写字时微微发颤,墨水洇开了小小的圈:A城很大,但好像也没那么冷。字迹旁边,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咖啡渍,像颗小小的星星。
第五章:泥泞里的挣扎
职空调出风口的冷风斜斜扫过脖颈时,李晓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的文件发呆。新来的主管张敏又把季度总结塞给了她,右下角的发送人头像还在欢快地跳动,附带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小李啊,我这老寒腿坐不住,你年轻眼神好,帮我把把关
这已经是本周第五次了。
打印机吞吐纸张的沙沙声里,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扎得李晓耳尖发烫。她捏着鼠标的指节泛白,明明入职三年的业务骨干,如今倒成了全部门的免费助理。张敏总踩着高跟鞋在她工位旁徘徊,香水味混着咖啡渍的气息压过来,临走时总会不小心碰掉她的文件,再笑着说句抱歉呀。
周五下午的紧急会议像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总监将摔得变形的U盘拍在桌上,投影幕布上赫然是被泄露给竞品公司的重要提案,最后修改记录清晰地显示来自李晓的电脑备份。
整个市场部三个月的心血!总监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炸响,所有证据都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晓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她看见张敏坐在斜对面,指甲在笔记本上轻轻敲着,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些熬夜核对的数据、反复修改的图表在眼前旋转,最后都变成解聘通知上冰冷的黑体字。
李晓,你太让我失望了。
总监摔门而去的震响里,李晓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那里还留着她刚入职时刻下的小箭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震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掌心,像只不安分的小兽。
屏幕亮起,是冯书毅的名字。
我在楼下。
写字楼大厅的旋转门把暮色绞成碎片,李晓一眼就看见花坛边的身影。冯书毅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手里攥着半瓶矿泉水,鞋边沾着些泥土——他大概又是从报社骑单车过来的。看到他的瞬间,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突然决堤,眼泪砸在玻璃门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
她原想挤出个笑脸,喉间却涌上浓重的哽咽。冯书毅没多问,只是从背包里摸出包纸巾递过来,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小熊被他捏得有些变形。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晚风吹散了最后一丝热气,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油墨香。
等她终于止住抽噎,冯书毅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黑色U盘,外壳还粘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上周张扬看到张敏趁你去茶水间时,在你电脑前站了三分钟。他指尖摩挲着U盘边缘,托IT部的朋友查了后台记录,她用你的账号登录过服务器。
李晓突然明白了,原来有些人的守护,从来都藏在最不经意的细节里,像暗夜里的星光,沉默却明亮。
第六章:破晓时分的对峙
A城的天际线在五年间又拔高了许多,玻璃幕墙反射着七月流金般的阳光,将CBD街区烤得像块巨大的调色盘。李晓站在破晓MCN二十三层的落地窗前,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身后会议室里,策划案的讨论声还在继续,她刚用三个精准的数据模型推翻了合作方的溢价要求,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鬓角那枚碎钻耳钉随着偏头的动作,折射出比当年更锐利的光。
她身上的米白色西装是意大利裁缝的手笔,收腰处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利落线条,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浅的旧疤——那是刚创业时搬设备被铁架划伤的。就按我们说的方案执行,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香水味是冷调的雪松,下周我要看到第一版样片。
冯书毅是破晓MCN的股东,但他依旧干着自己喜欢的媒体事业,桌上城市周报的头版,标题《流量时代的文化褶皱》旁边,印着他清瘦的侧影。书房里,他刚写完给读者的回信,笔尖悬在信纸上,墨迹晕开一个小小的圈。书桌上摊着的旧笔记本里,夹着五年前李晓送他的书签,银杏叶形状,边缘已经泛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李晓发来的消息:老地方,七点他回了个好。
巷尾的老面馆还在,老板娘看见他们进来,熟稔地扬声:两碗雪菜肉丝面,少辣,多加葱李晓笑着点头,冯书毅已经自然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将泡好的碧螺春推到她面前。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模糊了彼此的轮廓。他们聊着各自遇到的趣事,从网红主播的转型困境,谈到古籍修复的新技法,偶尔沉默时,就看着对方碗里蒸腾的热气,像两棵在时光里并肩生长的悬铃木,枝叶在阳光下各自舒展,地下的根须却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悄编织成网。
行业峰会的请柬递到李晓手上时,她正在给新签约的汉服博主改脚本。烫金的字体印着年度内容生态论坛,地点在城中最负盛名的七星级酒店。冯书毅的名字也在嘉宾名单上,排在文化嘉宾那一栏。
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衣香鬓影里,李晓正和一位纪录片导演交谈,眼角的余光突然被一道刺目的光拽了过去。乔宇就站在香槟塔旁,意大利手工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身边的曲娜穿着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得像橱窗里的洋娃娃,正用涂着正红甲油的手指,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四目相对的瞬间,李晓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乔宇手里的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差点洒出来,他眼里的震惊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最后沉淀为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或许是悔意,或许只是岁月带来的陌生。
曲娜的目光先一步扫过来,像绣满钢针的丝绸,看似柔软,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从李晓的西装领口滑到高跟鞋尖,最后定格在她平静的脸上。
好久不见,李晓。乔宇端着酒杯走过来,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鬓角甚至有了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
李晓伸出手,指尖微凉:乔总。笑容是标准的社交模板,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多不少,刚好露出八颗牙齿。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飞快地收了回来。
晚宴散场时,晚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停车场的钠光灯泛着惨白的光,将人影拉得老长。乔宇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身上的酒气混着古龙水味,显得有些刺鼻。晓晓,他拦住她的去路,眼里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我后悔了。
李晓后退半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乔先生,她刻意加重了称呼,我想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跟曲娜结婚这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她除了家世什么都给不了我,我知道错了……
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李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投入他的酒意里。
乔宇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知道你还单身,晓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已经跟曲娜提离婚了,财产我都可以不要……他说着就要去抓她的手。
不必了。李晓侧身躲开,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乔宇却不死心,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不恨了。李晓用力挣开他的手,腕骨处传来一阵疼,只是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