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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骨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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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清明过后,野狼谷的雪彻底化了。黑褐色的土地上冒出嫩黄的草芽,山间的溪流解冻,哗啦啦地淌,带着股子清甜的气。

赶山的收获让靠山屯的炊烟都稠了些。队里分了肉,沈父的病好了大半,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几步。凌骨成了队里的“红人”,猎手们见了他都喊“凌小子”,眼神里少了以前的忌惮,多了几分佩服——惊蛰那次赶山,他仅凭脚印就断定松树林里有狍子群,还想出抓活狍子的法子,让队里多了笔“活资产”。

但凌骨没心思应酬。每天除了跟着队里巡逻,就是往沈雪家跑——不是为了听沈父讲兽谱,是盯上了后山的那片悬崖。

沈父的《北地兽谱》里夹着张手绘的鹰巢图,标在断魂崖东侧的“鹰嘴崖”。图下写着行小字:“三月鹰雏初破壳,性烈,可驯。”

他想驯只鹰。

猎手都知道,鹰是山林里的“活风筝”,能帮人寻兽、追兔,甚至能缠斗野狼。但驯鹰难,尤其是野鹰,十只里能成一只就不错,稍有不慎还会被鹰啄瞎眼。靠山屯几十年没出过像样的鹰猎手,老辈人说“鹰是山的魂,驯鹰是跟山抢魂,得有九死一生的胆气”。

凌骨有这个胆气。他要的不是“活风筝”,是把能飞的刀——开春后山里的野兽醒了,狼群也开始活跃,光靠猎犬和猎枪不够,他需要更狠的帮手。

这天一早,他揣上刺刀和干粮,往鹰嘴崖走。沈雪背着药篓跟在他身后,几步一趔趄,却咬着牙不吭声。

“你回去。”凌骨停下脚,回头看她。她的布鞋沾了泥,裤脚还挂着草籽,显然是偷偷跟来的。

“我不。”沈雪把药篓往身后藏了藏,“我爹说鹰嘴崖有‘还魂草’,我来采点。”

凌骨知道她是担心自己。鹰嘴崖比断魂崖还险,崖壁直上直下,长满了带刺的灌木,只有几条石缝能落脚,风大的时候能把人吹得打晃。

“听话。”他的声音软了些,“鹰雏凶得很,会啄人。”

“我不怕。”沈雪仰起脸,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泉水,“我就在下面等着,不上去。你要是摔下来……不是,你要是下来了,我给你递水。”

凌骨没再劝。他知道沈雪的性子,看着软,实则犟得很,跟她爹一样。

鹰嘴崖果然如其名。远远望去,整面崖壁像只展翅的鹰,顶端的巨石就是鹰嘴,光秃秃的,风从石缝里钻过,发出“呜呜”的响,像鹰啸。

凌骨把干粮和水递给沈雪,又解下脖子上的狼牙,塞到她手里:“拿着,等我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把狼牙离身。沈雪攥紧狼牙,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安了些,她点点头:“你小心点,别硬来。”

凌骨没说话,转身抓住崖壁上的老藤,往上爬。藤条湿漉漉的,刚开春还没长结实,晃悠悠的。他脚踩着石缝,一步一挪,眼睛死死盯着崖顶——按图上的标记,鹰巢就在鹰嘴巨石的下方。

爬了约莫半个时辰,离崖顶还有三丈远时,他听到了动静。不是风声,是“啾啾”的叫声,很尖,带着股子野劲。

是雏鹰!

他心里一紧,加快了动作。爬到一处凸出的岩石上,他喘了口气,抬头望去——鹰嘴巨石下方果然有个巢,用树枝和干草搭的,很大,里面挤着三只灰扑扑的雏鹰,绒毛还没褪净,正伸着脖子叫,应该是饿了。

鹰巢旁边,蹲着只母鹰。翅膀展开足有两米宽,羽毛黑得发亮,爪子像铁钩,正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是成年的猎鹰!

凌骨的心沉了沉。母鹰护崽,比狼还凶,这时候去掏雏,等于送死。

他没动,只是慢慢往后缩,藏在岩石后面。他知道,母鹰得出去觅食,不然雏鹰会饿死,他得等。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抓着藤条的手都麻了。崖下传来沈雪的喊声:“凌骨!你没事吧?”

“没事!”他应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散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母鹰终于动了。它在巢边盘旋了两圈,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像是在警告什么,然后猛地展翅,朝着山林深处飞去。

就是现在!

凌骨像只壁虎,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离鹰巢越近,雏鹰的叫声越响,小小的身体在巢里乱撞,看着不起眼,却透着股狠劲。

他爬到鹰巢边,伸手就要去抓。突然,一只雏鹰猛地扑过来,用还没长硬的喙狠狠啄在他的手背上!

“嘶——”

凌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背立刻渗出血珠。这小东西,刚出生没多久就这么凶。

他没退缩,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抓住那只啄人的雏鹰,捏住它的翅膀根部——这是驯鹰的要诀,不能捏爪子,会被抓伤,也不能捏脖子,会捏死,只能捏翅膀,让它既疼又没法发力。

雏鹰尖叫着,用爪子蹬他的胳膊,力气不大,却很执着,爪子尖划破了皮肉。

“就你了。”凌骨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种烈性子,温顺的鹰成不了器。

他把雏鹰塞进怀里,用布衫裹紧,防止它乱动。剩下的两只雏鹰他没碰——沈父说过,鹰巢不能掏绝,得留着种。

刚要往下爬,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唳”的一声!

是母鹰回来了!

凌骨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就看到母鹰像块黑石头,从天上俯冲下来,爪子闪着寒光,直扑他的脸!

他猛地低头,抓住身边的藤条,纵身往下跳!

母鹰的爪子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几缕头发。他借着下落的势头,顺着藤条快速下滑,身后传来母鹰愤怒的啸叫,一次又一次俯冲下来,翅膀带起的风打得他脸生疼。

“凌骨!”崖下的沈雪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药篓都掉了。

凌骨没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往下滑。藤条被他扯得“咯吱”响,好几次差点脱手。快到崖底时,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怀里的雏鹰还在叫,尖锐的叫声刺得他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