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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骨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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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离靠山屯还有半里地,沈雪突然停住脚,指着前面的雪坡:“凌骨,你看。”

雪坡上站着个人,披着件旧棉袄,手里牵着条老黄狗,是王猎户。他看到凌骨,没说话,只是往屯子的方向偏了偏头,意思是“没事了”。

凌骨心里一松,攥着刺刀的手慢慢松开。他知道,赵队长那边妥了。

“我先回去报信。”沈雪踮起脚,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脸颊有点红,“你……你慢点走。”说完,提着竹篮小跑着往屯里去,辫子在身后甩得像只雀跃的小鹿。

凌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屯口的老槐树下,才慢慢往前走。王猎户迎上来,把手里的烟袋递给他:“抽一口?”

他摆摆手。爹以前不让他碰这个,说“猎手得醒着,烟迷糊脑子”。

“赵队长在你家等着呢。”王猎户收起烟袋,声音压得低,“偷猎的抓了两个,跑了一个,缴了两把猎枪。公社书记夸赵队长办事利落,刘老五的事,没人再提了。”

凌骨“嗯”了一声,脚步没停。

“沈丫头她爹……”王猎户跟在他身后,“昨天喝了血参熬的药,夜里没咳嗽,今早还能坐起来喝粥了。”

凌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快到屯口时,他听到一阵喧哗。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沈雪,叽叽喳喳地问:“沈雪姐,那是不是凌骨?他真回来了?”“听说他杀了刘老五,会不会被官差抓起来?”

沈雪把竹篮往身后藏了藏,梗着脖子:“凌骨是好人!他没杀人!是刘老五先抢他东西的!”

凌骨走过去时,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只剩沈雪站在老槐树下,脸憋得通红,像朵被冻着的花。

“走吧。”他说。

沈雪赶紧跟上,小声问:“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在乎。”凌骨的目光扫过屯里的土坯房。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条缝,有人偷偷往外看,见他望过来,又赶紧缩回去,门“吱呀”一声关上,留下满街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

他知道,这些人怕他,也恨他。但他不在乎——他活着,不是为了让别人待见。

走到自家门口,凌骨愣住了。土坯房的门修好了,不再是以前那扇漏风的破木板,换成了块新门板,上面还贴着张歪歪扭扭的“福”字,是沈雪的笔迹。

“我……我让王伯帮忙修的。”沈雪站在他身后,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来扫扫雪。”

凌骨推开门。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铺了层新稻草,爹的猎枪靠在墙角,枪身擦得锃亮——是他藏在炕洞里的那杆,不知被谁找出来了。

赵队长坐在炕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搪瓷缸,见他进来,站起身:“回来了。”

“嗯。”凌骨把刺刀放在桌上,刀柄朝着赵队长——这是猎手表示无恶意的规矩。

赵队长笑了笑,拿起搪瓷缸喝了口:“公社书记说了,你协助抓捕偷猎者,算立功。刘老五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以后没人会再翻旧账。”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骨胳膊上的伤疤上,“但你得记住,刀是用来猎兽的,不是用来对人的。下次再动刀伤人,谁也保不住你。”

“我知道。”凌骨说。

“知道就好。”赵队长放下搪瓷缸,“队里缺个猎手,开春要组织赶山,你愿不愿意来?记工分,分粮食。”

这是要给他人份了。凌骨看向赵队长,对方眼里没什么异样,只有坦荡。他想起王猎户说的“你爹救过他的命”,心里明白了几分。

“愿意。”

赵队长点点头:“明天到队部来领工具。”说完,起身走了,出门时拍了拍沈雪的肩膀:“丫头,你爹的药,队里给报了。”

沈雪眼睛一亮:“谢谢赵队长!”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时,沈雪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差点忘了给你。”

是那本识字课本,还有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字,是沈父教她写的,一笔一划很工整。

“我爹说,让你没事就过去,他接着教你。”沈雪把布包递给他,“还有……这个。”

她从布包里拿出个东西,是用红绳串着的狼牙,打磨得很光滑,应该是上次他杀的那只公狼的牙。

“我打磨了好几天。”沈雪把狼牙挂在他脖子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爹说,狼牙能辟邪。”

狼牙贴着胸口,冰凉冰凉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凌骨摸了摸,抬头时正撞上沈雪的目光,她赶紧低下头,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我去看看我爹。”她几乎是逃着跑出去的,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凌骨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突然觉得这空荡荡的屋子,有了点人气。

接下来的几天,凌骨忙着收拾屋子,把炕烧得暖暖的,又去山里砍了些柴火,堆在门口。沈雪每天都来,有时送碗热粥,有时帮他缝补衣服,两人没多少话,却总觉得踏实。

这天傍晚,凌骨正在劈柴,沈雪抱着捆草药进来:“我爹说,这是治冻疮的,你泡泡手。”

他的手在山里冻出了不少冻疮,又红又肿,有的还裂了口子,渗着血。

“不用。”他继续抡斧头。

“不行。”沈雪抢下他手里的斧头,把草药塞进他怀里,“快去烧水洗,不然开春会烂的。”

凌骨拗不过她,只好去灶房烧水。沈雪在一旁帮他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柔和,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

“开春赶山,你要去吗?”她突然问。

“嗯。”凌骨往锅里加了把草药,“队里安排的,去抓些狍子、野兔,给队里添点肉。”

“危险吗?”

“还行。”凌骨说,“赶山人多,有照应。”

沈雪没再说话,只是往灶里添了块大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暖融融的。